第四部 蒙得維的亞 第三十三章

1958年7月1日

親愛的基特里奇:

原來齊尼婭和格奧爾基正打得火熱,我真替鮑里斯感到悲哀!而且齊尼婭還經常在自己的姘夫面前嘮叨她老公的事,所以她總是感慨——「可憐的瓦爾科夫!」這個不顧廉恥的女人還真健談!慢慢地,謝爾曼就總結出了一句話:「只要男人『活兒』好,女人就不會覺得受傷。」真是個有趣的總結,如果這是真的,那世界不就更美好了嘛!

現在我已經成了AV/RATHOLE行動小組的監督人,這個代號是亨特起的,意思顯而易見——竊聽行動。我不知道這項行動會成為一出喜劇還是荒誕劇,不過,人類能為自己在演出中所說的話負責嗎?

竊聽工具倒是挺滑稽的。他們承諾說竊聽裝置的音效是最好的,卧室、廚房、客廳、餐廳,各個角落的聲音都聽得到——果然都聽得到!齊尼婭和瓦爾科夫敲打盤子的聲音,或者把彈簧床弄得吱吱響,我們都聽得見,但如此一來我們就聽不到他們的談話內容了。我們在這倆人住所的樓上租了一間卧室,那兩個愛爾蘭人每次去那取走錄音磁帶之後,都要在辦公室花上幾個小時重聽一遍並翻譯成英文,之後再交給我潤色一下他們的語言。但是一天之後蘇俄分部會拿走俄文錄音手稿,再自行決定哪些內容真正具有價值。於是我想,在這過程中,我是不是有點多餘?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亨特,他說我過於吹毛求疵,「你只管做你的工作即可。」我預感,他是把我潤色過的錄音手稿複印本傳給了西半球分部的幾個「壯漢」了。

真讓人不痛快!蘇俄分部把錄音內容壓縮得不能再壓縮了。瓦爾科夫去他的愛巢而忘記辦公室的工作,齊尼婭去見他是因為她「迷上了外來誘惑」(我們經常從磁帶里聽到齊尼婭如此表達)。從磁帶中可以聽出,瓦爾科夫這個人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幼稚和粗野——顯然他是一個農奴的後裔,他的父親晉陞為鐵路建築工程師,其實不過是個開火車的司機;而他,格奧爾基年輕時就展現出非凡的勇氣,從一群沒教養的蘇俄人民委員中脫穎而出,在斯大林格勒戰役中倖存下來,人也變得心狠手辣,並在蘇聯紅軍進軍柏林時,充當格勒烏(蘇軍總參謀部情報總局)的劊子手。齊尼婭含蓄地稱他為「屠夫男孩」,他之前經營「鮮肉、骨頭,現在是在收拾我」。她說這些時總是用一種悲哀的語氣,表現出自己一副毫無招架能力的軟弱形象。「我讀了有關女人美德沉淪的書,但並沒有得到滿意的啟示。福樓拜的書中沒有,托爾斯泰的也沒有,也許契科夫的書倒能啟發一二,但也不夠,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書最差勁——寵壞了的女人深陷對惡魔的崇拜,這種痛苦有誰知道?」

「誰是惡魔?」格奧爾基反駁說,「我並不神通廣大,相反,我很羨慕你丈夫的智慧。」

「但也比不上你對我以及我的陰毛的崇拜。喜歡它的味道嗎?鮑里斯很喜歡!你不喜歡,你害怕,堅強的男人害怕陰毛下的罪惡。」

對不起,基特里奇,因為這只是芬蘭人的譯文(我修改了一遍),我無法為你還原齊尼婭與瓦爾科夫用俄語講時的真實語調,錄音初稿里最後出現的內容是「胯部毛髮里的邪惡,異味的胯部毛髮」。千萬不要覺得俄國人性保守!

她訓罵了瓦爾科夫好一陣兒,說他「沒有男人氣概」。「男人氣概」這個詞我聽馬薩羅夫講過,但後來從芬蘭人格霍岡口中得知,「沒有男人氣概」對俄國男人來說是極大的侮辱,不管這個人有沒有文化修養。齊尼婭因為自己愛上了這個「沒有男人氣概」的男人而覺得丟臉。「我有五個姑姑,都死了。要是她們還活著,肯定看你一眼就會昏死過去。」

我們在整理錄音手稿時,會在他的回應里插入這樣的內容:瓦爾科夫……(咯咯笑)。

我很好奇瓦爾科夫會怎麼回應,於是請求格霍岡讓我聽原文錄音,結果我聽出一點,那就是齊尼婭的聲音,雖然她的話很刺耳,但是她的聲音卻十分輕柔、悅耳、熱情。瓦爾科夫回應的語氣也只有喜悅,有點像河馬吸淤泥的聲音。他的回應是「Khorosho」,聽起來有點嘶啞,感覺像是在說「真恐怖」,但其實它的意思是「好吧」,僅僅是「好」。

「我讓我的家人蒙羞。」齊尼婭說。

「好。」

「你就是條狗。」

「好。」

「你是頭豬。」

「好。」

「貪婪的傢伙。」

「好,好。」

我想起了佩奧內斯,這裡有什麼原則?野獸是不是遭到了鞭笞?人心還有沒有正義這桿秤?

他說:「繼續說,我洗耳恭聽。」

「你不值得我開尊口。」

「好吧。」

「我丈夫也不值得。」

「理解。」

「你厭惡我了。」

「我沒有。」瓦爾科夫說。

「對,你沒有。來這兒,我需要你。」

呻吟聲,重重的呼吸聲,彈簧床吱吱響聲,最後兩聲瘋狂的喊叫(對了,我聽的就是原聲磁帶)。你甚至分不清楚哪句話是誰說的,「操我,操進我的心裡,解放我,拯救我。」齊尼婭喊道,對,這是她的聲音,從磁帶里我都能感覺到,她洞穴里的快感把她帶進天堂。我不知道自己是該感動還是驚駭。聽著這盤磁帶,我能感受到她慾望里最甜蜜的眩暈,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剋制住自己的那根神經。

亨特時不時地來到我辦公桌前,勸告我從錄音中提取本質的東西。「僅限於露骨的內容。我要以此為矛,殺鮑里斯一個片甲不留。這個女人的背叛真是玷污了那句『我的丈夫很了不起!』媽的!哈利,人性的邪惡本來就是如此。一個女人只要把她老公放在嘴邊,那這個男人就會原諒她的出軌。所以你再好好聽聽那讓人鼻血流一地的磁帶吧,絕對精彩!氣死那個可惡的鮑里斯,殺人狂魔克格勃!」

於是我就開始編輯了,這份「成果」想想都夠可怕,就跟基特里奇·加德納·蒙塔古的α-Ω理論一樣!如果我對自己不加克制,那現在心裡肯定一團糟,幸好現在α為我控制了局面。α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它對此似乎十分滿意,只是它的方式有點冷酷,令人討厭,但也不是非常討厭。說實話,基特里奇,齊尼婭的聲音真的觸動了我。你見我向第二個人坦白這樣的事情嗎?但我們可敬的教士哈伯德不得不承認,連瓦爾科夫的聲音都那麼誘惑,簡直讓人類最原始的慾望無處可逃!野獸般的貪婪中夾雜著款款柔情,內心的痛苦在咒罵中釋放——他射了(好吧,我就毫不保留地告訴你),「婊子,淫婦。」她讓他勃起,讓他銷魂。淫蕩的他們真是讓我心亂如麻。幸好有我的α,它像士兵一樣拯救了我。聽錄音的整個過程就像一場手術,在那份「精彩」中,我的α一針一線縫補我的傷口,挽救我的生命。格霍岡幫我拼接了磁帶,聽起來像音樂一樣。當然,這個處理方法並沒有完全解決問題。我需要一遍遍地播放原聲磁帶,從中辨別俄國人話里的內涵,因為我並不懂俄語,所以逐字翻譯不可行,於是我一點一點拼湊、修補,最終形成了一篇符合亨特要求的手稿。如果沉默寡言的他每天都抱怨我做這份工作耗時太長的話,那他就太寬厚了,因為這正說明他對我的工作成果很滿意。我對此當然也很開心。而在Ω的深處,是絕望的監禁,我靈魂的一角再為鮑里斯哀悼,幸好還有α解救我。真是煎熬的一周啊!我化身成了優秀的編輯,或者說是廣播總監,這份有聲任務真是太有趣了!這份艱巨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雖有小小的道德不安,但在成就感面前,道德不安又算得了什麼!

當然,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處理這份結果。亨特已經預言到了,這是對鮑里斯·馬薩羅夫的重磅一擊。把磁帶寄給他,不管他怎麼處理,我們都會有一筆可觀的收入。至少,如果他選擇忍氣吞聲的話,那他跟瓦爾科夫得共同努力才有可能解決問題;但是,馬薩羅夫更有可能是把瓦爾科夫遣送回國,要麼就是申請自己回國,不管他倆誰回國,都需要耗費相當長的時間——蘇聯政府機構的辦事效率有目共睹嘛。

當然,現在還有一個更為可行的解決方案,那就是恐嚇瓦爾科夫,讓他為我們工作,馬薩羅夫也一樣。但是,僅憑一盤磁帶,就能瓦解鮑里斯的價值觀,考慮叛變嗎?

亨特認為這隻會讓鮑里斯比以前更恨我們。然而希爾馬·歐梅勒支持策反鮑里斯叛變,因為他又去蘇俄分部工作了,蘇俄分部一貫都是這個態度。亨特與歐梅勒之間的口水戰,其實指代了他們所代表機構之間的分歧——與西半球分部對抗的是兩撥勢力,一撥是Groogs,另一撥為蘇俄分部。在這封信里我就不浪費紙張,列舉過多的辯論、情景、偏執的指控(歐梅勒乾的)等細節了。希爾馬每天晚上都與南希·沃特森約會,亨特懷疑這個南希還值不值得信任了。真是一場鬧劇!

在這整個過程中,有一封電報傳來,解碼之後內容如下:

收件人:AV/HADA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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