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蒙得維的亞 第三十二章

1958年6月1日

親愛的基特里奇:

我希望自己因為大量工作一直忙碌到今天,可是事實不是這樣。我只有在寫信給你的時候,才有忙碌的感覺。我只要一停筆,一切似乎就都停止了。

當然,這個月我們也經歷了一些事情。尼克松副總統在他的南美巡遊中訪問了蒙得維的亞,亨特帶領大家把野蠻的駐地好好「裝飾」了一番,並引導副總統先生參觀了大使館區域。他還為我們每個人準備了一幅迷你素描畫像,向尼克松先生和夫人介紹道:「副總統先生,這位是謝爾曼,他可以告訴你任何你想知道的關於烏拉圭工會的情況,以及我們是怎麼幫他們擺脫左派控制的。」

謝爾曼十分難為情地笑起來,像俄克拉何馬州的驢叫一樣。

「這些組織民主嗎?」尼克松總統問道。

「我不能說不民主。」謝爾曼回答說。之前謝爾曼咒罵當地的工會領袖:「渾蛋,烏拉圭笨蛋!」現在亨特在尼克松副總統面前問他:「那麼,既然你不說沒有,那就是有了?」

「他們確實有一些真正的民主精神。」謝爾曼咕噥道。

亨特並沒有把尼克松夫婦帶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在我們眾人面前展示自己。我不知道亨特當時是緊張還是勇敢,還是二者都有,總之,作為駐地長官,他有資格送別客人時來一場兩分鐘「獨唱」:「副總統先生,請原諒我利用這個時間說點細微瑣事,但是我回想起了那個夜晚,我和我的妻子桃樂絲看完歌劇後準備去哈維飯店吃點兒夜宵。真是榮幸,正好坐在您和尼克松夫人旁邊!出於衝動,我走到您桌旁介紹了自己,您十分友好地邀請我與桃樂絲加入你們。」

「霍華德·亨特,我一直都記得這件事。」副總統說。

基特里奇,我看尼克松根本就不記得這件小事,他那低沉的聲音會讓你想起鑽機在油里鑽動的聲音,但也幫他度過許多窘迫時刻。一個政治家的生活中一半都是回憶,你不覺得嗎?大多數人都是那樣。總之,他那虛情假意的聲音與大不列顛的無線廣播員有的一拼,你聽:「現在女王陛下都已經脫離候選人成了真正的女王了。」他很快使了個眼色給他妻子帕特——瘦得跟個電線杆似的,她說:「是啊,迪克,是四年前的那個晚上,你還給前聯邦調查局特工協會做了一場演講。」

「是的,」迪克回應道,「一個優秀的團體,問答環節的時候他們反應可真快!」

「呵呵。」亨特笑了笑。

「在那之後就發生了希斯案。」帕特·尼克松說道。

「我記得你和霍華德當時還祝賀我,」副總統說道,「說我在阿爾傑·希斯案中『不知疲倦地工作』,我還得謝謝你的祝賀呢。那時候,公眾還沒放過那件事,輿論中出現許多不同的意見,希望我的西班牙語沒說錯。」

「當然沒有錯。」亨特說道,看他高興得都快跳起來了。他說:「我記得,我們進行一場無比愉悅的討論,談到國內外的見聞,聊了足足有半小時。您的記性真的很好,先生。」

「的確是一次愉快的偶遇。」尼克松總結道,身體也放鬆了下來。然後亨特就帶路走到大廳,去了大使的辦公室。基特里奇,真希望你曾經見過副總統。尼克松總統長得很普通,但他這個人卻不普通。他就跟休·蒙塔古一樣,絕對有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但他們二人又不一樣,你能想像得到嗎?

亨特現在返回到我們面前:「甘,你們剛剛見到的就是下一任美國總統。」

我想霍華德是不是在考慮從情報局辭職,轉而為尼克松1960年的大選工作。他這些天越來越不滿我們的新大使:一個叫羅伯特·伍德沃德的衣著優雅的人,其實早在伍德沃德到大使館之前亨特就已經開始抱怨他了。「又一個明顯無用的人,」霍華德最初形容他,「這個人的大使聘書在哥斯大黎加可不是什麼稀罕物。」

然而,事實證明伍德沃德的到來並不是無用。他曾經譴責一個公開反對情報局的國務院陣營。另外問亨特的第一個問題是:「你在這裡造了什麼麻煩?」

霍華德跟我們說:「我回答他:『我的職責不包括破壞一個和諧的部門,先生。』」

伍德沃德隨後發表了一場演講,這場演講讓霍華德名聲大噪。「『亨特先生,請你承認,』」他模仿著霍華德的語氣,「『烏拉圭這個國家雖然面積很小,卻是南美洲最好的民主國家。很少有國家能夠像烏拉圭一樣在整治腐敗時也能運行良好,那些小國中不幸的例子太多了。烏拉圭是南美洲的瑞士。』」霍華德把這些全部複述給了蓋茨比、卡恩斯、謝爾曼、沃特森和我,然後補充道,「整治腐敗,哼!在這個福利國家立法機構的騙子們每年都能免稅購買一輛全新的外國轎車。把這些車子賣掉能值多少錢?一萬個奢侈品太陽鏡?」

當然他是對的,烏拉圭很腐敗,是個自由和權利都被偷走的國家。就像傑米·薩韋德拉·卡瓦哈爾先生,他只不過是沿著通往巴西的捷豹河養了幾千頭牛,也順便給消費者節省了無數的稅,換句話說,那就是走私,邊防警察肯定已經被收買了。但是霍華德並沒有反駁,他說,那倒讓他想起得克薩斯州的第一筆財富是如何來的。我不明白霍華德怎麼能聯想到得克薩斯州的事,但是顯然那天不適合與霍華德爭論,真正的問題是駐地再也不用受制於國務院。我們雖然很少與他們單位的人來往,但是為了我們自己的虛榮心,我們不介意跑到他們位於大使館的辦公室辦事。那裡的男人,不管是30歲還是60歲,對我們恨之入骨。然而那裡的女士對我們的來訪卻熱烈歡迎。

現在我們都成了小滑頭。國務院的人表現得空虛又過度友好,好像他們是我們的社會管理員,但又不讓我們知道,因為小滑頭們會破壞他們的財產。兩周前,亨特得知伍德沃德將帶領他的新副手去參加各大使館宴會,如此一來,亨特可以名正言順地回家休息、享受天倫之樂了。不用說,我們也自然不必參加,感謝老天,我有時間讀讀書了!然而儘管你不介意自己的工作被終止,但是社交生活卻難免遭到排斥。當然,亨特的思想依然活躍得很。

最後一點。其實這裡發生的事還遠不止這些,上個月整月我們都設法為齊尼婭·馬薩羅夫和格奧爾基·馬爾科夫建造一個愛巢,那可是一項大「工程」,華盛頓專門派技工飛來安裝並測試竊聽裝置,最好的位置就是在顯眼的地方放置一張四柱床。

我不得不承認,我們在駐地也有某種預期,十天以內,讓我們看看會發生什麼吧。我應該早點寫信給你,我接受你的指責。

你的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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