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蒙得維的亞 第二十六章

我從來都沒有過這麼強烈的性需求。一天晚上,我和謝爾曼(除了他還能有誰?)去了他最喜歡的妓院。這個妓院坐落在一個八十年代的大商場里,裡面掛滿吊燈,牆壁上鑲著胡桃木。「這些妓女很怠慢人,」他向我透露,「都怪薩利這幾天只吃紅辣椒。」

這些瘋狂的日子一過就是好幾周,確實很瘋狂!最終我在蒙得維的亞的妓院得到放鬆,我比我期望的還享受這些進攻。我發現自己完全處於對基特里奇的性幻想中,與娼妓度過的夜晚甚至比與薩利在一起還要快樂。我知道我很喜歡性,因為我現在頭腦中一想到她就很卑微,就像她對我一樣。我又想起了薩利,她如同一匹好色的野馬,讓我了解到我真正的內心,去愛大多數女人。基特里奇可能曾經譴責我把性和愛描述為α和Ω,但現在看來這個想法未嘗不可。α喜歡妓女,Ω變成夢想的守護者。當然,Ω可能仍然只喜歡唯一的蒙塔古夫人,但是這樣的Ω削弱了我的性幻想。僅僅就像一個房子的主人,有兩個個性鮮明的個體,一個是浪漫的愛人——僅僅需要一封情書就能溫暖自己;另一位是運動員,一生只追求對女性肉體的享受。

當然,肉體享受在蒙得維的亞的妓院不難找到。我知道初次嘗試的人,都會從無限博弈中得到快樂。有一兩個月,這種情況很簡單。我的眼睛裡、腰上都留下了薩利的印記,我一直記得薩利光著屁股坐在蘇聯大使館椅子上的情景。這種瘋狂提供了好色的資本。

第一次去嫖娼,是謝爾曼做的指導,並且對所有女孩都做了一些評論。「那個矮個子的黑人妞比她看起來還漂亮,她能讓你很舒服,抓住竅門就好了。」她給我一個大大的微笑,把她的兩顆金牙都露出來。 「這是你曾經見過最好的,但是她很臟。」這個柔軟的、高挑的陰鬱女孩的屁股是她最顯眼的地方。「儘管如此,真該死,」謝爾曼說,「看那個。」他用胳膊肘推了我一下,我看到一個虛偽的紫發女郎從台階上走下來。「這個女人身上除了嘴以外,沒有哪處地方是乾淨的,她患病了,但是她的嘴比任何地方都值得讓人一親芳澤,青黴素能防止你受到傳染。」於是,他笑了一聲,緩緩地拿起啤酒,他是妓院的老主顧。在一八八九年侵佔土地運動之前,他和他的家人已經離開了俄克拉何馬——我今晚才知道的,我甚至還看到了薩利和燕麥粥的家族起源,他們一代又一代居住在這些寬廣又貧瘠的平原上,獵手們騎馬而過揚起一陣塵埃(對於俄克拉何馬州,我只了解這一點而已)。然而,只因人類的貪婪,這片凈土被剝奪,生活在這裡的人們背井離鄉,甚至被逼到人類神經的最深角落,直達靈魂的地方。貪婪,儘管代代被人唾棄,它依然頑強地滲入人類骨髓,謝爾曼、薩利,當然還有我,都逃不掉。薩利帶給我的傷害,好吧,我可以仁慈對待薩利,但是我卻忍受不了謝爾曼。他是美利堅帝國的一名好士兵,他把他自己看成擁有這些女人的人,他能夠在全國旅行,他吮指回味他的「美食」。或者,我,來自異國他鄉的客人,要描述我自己嗎?

那晚,我買了一個女孩一個小時的時間,又買了另一個女人一個小時,覺得和陌生人在一起很自由。這種感覺比我二十五年里待在派克大街、馬蒂·聖茨、莫里的大酒杯酒吧等都要好。也許我內心貪婪的本性最後在美國時代得到釋放,我覺得內心有股力量,讓我全身發熱,就像我最終能夠參與到重大事情一樣。

在這段夜生活時間裡,我去了曾經和蘇聯大使館一樣宏偉的大廈,它照亮了棚屋小鎮的邊遠地區,那裡街道還沒鋪好,當颳風時,錫質屋頂便會發出響聲。我又去看了在波西托斯海灘附近的高樓公寓,裡面的卧室還帶有大客廳。曾經有一次,我從亨特的別墅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妓女站在著名的卡拉斯科賭場酒店的角落裡。在那裡,這些女孩們向我示好,我看她們就像好萊塢明星一樣。儘管我選擇的那個女孩能給我一種西班牙式的各取所需的感覺,但並沒有給我帶來多大的樂趣。我選擇她是因為她的胸部很高挺,乳頭上翹,好像能觸碰到星星。

在一條破舊街道上的一家地下室妓院里,我最終放棄了和一個矮胖的妓女玩,不過這個女孩有一雙黑亮的大眼睛,那雙眼睛裡閃爍著惡作劇一般的光芒。她很開心,因為她交到了一個美國男朋友。她繼續用舌頭吻我嘴裡的空隙地方,我數著,她甚至還吻到了我不知道的地方,直到我內心的Ω讓我想起了基特里奇充滿愛意的房間。當我用胳膊摟著那個調皮的豐滿女孩時,我感覺我像穿越了整個城市一樣——男人怎麼會和一個只會一種技巧的女孩結婚呢!

我喜歡這些妓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她們可以很清純也可以很邋遢,可以很奢侈也可以很貧窮,可以待在酒吧也可以待在卧室。但是不管待在哪裡,那些燈光都是很柔和的,還有自動唱機總是播放著狂想曲,伴隨著各種顏色的燈光以及像瀑布一般的霓虹燈。在這種地方,你可以揮霍你的錢去賭博,也可以出賣你的內心以及你的健康來冒險。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我患了兩次淋病,一次梅毒。但是蒙得維的亞不是柏林,你可以信任你在大街上遇到的任何一個醫生,不用預約就可以接受治療。在柏林,每一次冒險似乎都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需要提前付錢。在這兒,在這個海濱上,潮汐一波接著一波襲來,隨之也為這場旅行帶來影響。

更不用說,夜夜如此冒險,原因就是我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告訴我我比從前更愛基特里奇。我再也不用騙她,說我和一個美國啦啦隊員在一起,而是輾轉於各個娼妓的床榻,無論是與哪一個在一起(她們幾乎都是南美人),我的腦子裡永遠都是基特里奇一個。我並不感到羞恥。相反,我很開心,我發現長得很像的女人連做愛的方式都很像,這也許和其他事情一樣只是個假設。我甚至告訴自己,這個快速掌握的無知感確實對我未來的工作非常有用,畢竟學會看人也是一種本事。

如果我最初就有勇氣獨自進入妓院,這種勇氣的增強就像我的心跳加速一樣的話,我會很擔憂。因為我是一名中情局官員,我的行為無疑是向綁架、伏擊、折磨或者落入陷阱等打開了一扇門。然而這個顧慮現在已經煙消雲散,因為我認識到罪惡、暴力與這個商業社會格格不入,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地方能比蒙得維的亞的妓院更墮落了,也沒有任何地方能比蒙得維的亞的妓院更受歡迎。如果我知道如何識破吹牛者的低級詭計,那隻能證明我是有學識的,並且是個美國人而已。我很快發現,真正的危險不是危險本身而是孤獨,孤獨會讓人麻木,麻木中溜進酒吧狂歡的中心地帶。有一晚,在碼頭附近廉價的妓院,曾經的「輕騎兵的天堂」如今早已荒廢,並且還是十九世紀早期的舊房子,這兒曾經肯定在客廳里養過馬,就在這裡的一晚,我想起了喬治城的日子。然而,在這裡牆上的模型和老鼠洞之間有很多空隙,床面凹陷的地方有很多臟毛毯,這裡的妓女都很鬱悶。我那天晚上待在那兒是因為我的心情很好。我和一個女孩做愛,令人驚訝的是,我很敷衍,但因為自己付了錢就裝出一副很認真的樣子(想到自己得到的回報,哈伯德還真是改不掉吝嗇的習慣)。通常情況下,我會選擇那些帶點藝術氣息的女孩,最好具有褻瀆神聖的聖禮的勇氣——你也可以把我帶出教堂,但是你不可能讓我脫離聖馬修的陰影。我很孤獨,一直在喝酒。就在那個下午,我實際上已經麻木了,我想著薩利和我,能否明知有危險還要過普通的家庭生活,有我、有她、有新生兒。不,一想到她前夫在和她做愛時可能壓著孩子的頭部,我所有的幻想都破滅了。晚上我到了「輕騎兵的天堂」,這個病態的想法依然在我腦子裡盤旋。我躺在一具肉體上,想要與她一起墮落。我能聽到另一間房中兩個妓女在和客人玩時發出的專業叫床聲,或者是她們假裝這麼做的。她們的哭聲在南美寒冷的夜晚仍舊可以聽見:在我左邊的妓女發出尖叫聲,然而我右邊的女孩只發出咕噥聲。那個時候,我才感覺到我是世界上最孤獨的男人。因歡愛過後隆起的胯部,仍然高高抬起像小山丘一樣。我快速地穿好衣服,走下樓梯去酒吧喝了一杯酒,不,一杯也沒有喝完——我結束了我青春放蕩的生活,儘管我已經付過錢了,但又有什麼所謂!我離開了妓院,走到車庫(我做好了預防措施),開車而去。

在路上,我遇見了沙威·福特斯,這簡直就是一場奇蹟!反正我是這麼覺得。我一看到他那微笑般的寬闊鬍子,就覺得這是幸運的徵兆。現在不再是我漫長人生的末端,而僅僅是一個糟糕的夜晚,一個讓我脫胎換骨的夜晚。我們開車到了另一個酒吧一起喝酒,十五分鐘後,我想到在公共場合可能會被人看見,於是我們決定坐我的車,到波西托斯海灘之外的地方,去拜訪他最親密的朋友利博塔德小姐。他說,她在周四晚上不工作。他稱呼利博塔德小姐時很奇怪,我想我應該更加關注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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