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蒙得維的亞 第二十五章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想要聽到更多的謊言,基特里奇的信讓我很困惑,畢竟,我仍舊把自己當作誠實的人,雖然我已經向很多人撒了謊——休·蒙塔古、基特里奇、霍華德·亨特、謝爾曼。最糟糕的是,我還對薩利撒了謊,因為幾個月前我曾向薩利暗示,未來我與她沿著林蔭道散步也不是不可能。當然,我幾乎沒有任何超越自我的資本,但在薩利這件事情上,顯然應該由我來埋單。我的謊言被揭穿了,就在那天她告訴我她懷孕了,而我獃滯的表情如同一個無頭幽靈一般展現在她面前。從那以後,我無論說什麼都不重要了,我想她早已了解了我的想法。

我的記憶中不斷閃現著那段不被世俗認可的肉體關係,就像一幢燃燒殆盡的大樓一樣,讓人厭棄。當我和薩利在大使館晚宴上遇見時,她說這讓人很討厭,現在這樣的宴會是我在蒙得維的亞全部的社交生活了。在平常的夜晚,我一個人待在旅館裡,想到自己連一家常去的酒吧都沒有,就覺得很苦澀。組織不鼓勵我們去酒吧,因為情報局的人經常是被綁架或毆打的目標,至少這是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有時候,晚上我不必在大使館工作,也不用參加大使館宴會,每當這時候我便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任何一周工作六十個小時的人都不知道該做什麼。現在我也沒有機會與薩利共度春宵,她懷孕以前,我們還能偶爾在我酒店裡約會,通常都是謝爾曼很晚回家,我和薩利才有機會見面。現在,在宴會上遇見她,她就會把我引到角落裡揶揄我一兩句——「哈利,現在謝爾曼在床上成了一隻猛獸。」

「他們說婚姻會經歷幾個階段。」

「關於婚姻,你懂什麼?」薩利回覆說,對屋子裡剩下的人展示出一個迷人的微笑,就像她是在複述三張橋牌的故事一樣,她補充道:「我打賭你是個同性戀,深入骨髓。」

她說的話將我的心扎得百孔千瘡。在跟她上過床的男人中,我是最包容她的抗議的一個,可是現在,我卻要在她的話語中掙扎著不讓眼淚掉下來。這對我顯然不公平。

我說了一句:「你看起來非常迷人。」然後就走了。

我很快又在另一個蘇聯大使館舉辦的宴會上看到了她。我們和我們的同事——蘇聯同事待在花園裡,夜幕降臨,就像早些時候的晚宴一樣,彷彿是一次重演,亨特、謝爾曼、卡恩斯、蓋茨比以及各自的夫人,還有南希和我仍舊站在最後,在那一刻,亨特長期以來的願望實現了。他用他僵硬的手指指著瓦爾科夫的胸膛說道:「格奧爾基,我聽說你的大使館會把我們迷得神魂顛倒,現在可以帶我們參觀一下嗎?」

「神魂顛倒?」格奧爾基說,「我可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我能夠看到他看向鮑里斯,表情有點輕浮。緊接著,馬薩羅夫睜開眼睛暗示贊同他說的話。瓦爾科夫接著說:「沒問題,當然可以去參觀,每個人都可以。」然後,我們一群人就去參觀了大使館的房間,總共有四個房間,每個房間都很宏偉,就像一個博物館一樣,鍍金的白色傢具擺放在接待室里,很適合路易十四或愷撒大帝的貼身侍女居住。這是一個很爛的猜測,因為瓦爾科夫現在正向亨特小聲說道:「這些傢具來自蘇聯列寧格勒的愛爾米塔什博物館。」

「我聽說這是一個極好的收藏。」亨特說。

「這僅是沙俄財富的皮毛而已。」瓦爾科夫回覆道。

我們又參觀了中等房間,高高的天花板、顯眼的鍍金畫模型、年代久遠的地毯、鑲木地板、洛可可式風格的椅子上鋪有褪色的香檳色坐墊;還有很多列寧、斯大林的肖像,斯大林的肖像居多,也有赫魯曉夫、布爾加寧、彼得大帝以及狩獵的情景畫。我發現自己看著列寧的眼睛,而他也看著我——原來是我伏特加喝多了。

伏特加一杯接著一杯地倒上,我們乾杯,為這次峰會幹杯,為兩國友誼乾杯,為世界和平乾杯!我們喊著萬歲。今晚,我們喝著伏特加,解決了許多問題,儘管這些問題明天還會出現。但是,今晚,我們喊著萬歲,只因我們在蘇聯大使館裡。

亨特一直在取笑瓦爾科夫:「格奧爾基,這些房間是為遊客準備的吧?讓我們真正進行一次參觀之旅吧,讓我們看看洗滌槽里的盤子吧。」

「噢,不可以。洗滌槽里沒有盤子,蘇維埃洗滌槽里的盤子是乾淨的。」

「你敢拿斯拉叔叔打賭嗎?」亨特說。瓦爾科夫問:「斯拉叔叔?是山姆叔叔的表弟嗎?」於是桃樂絲解釋說:「這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亨特最後還是得逞了,我們又參觀了後面幾間辦公室,裡面的傢具是俄羅斯製造的,但也不是所有的都和我們的傢具不一樣。在我們參觀的過程中,有一刻,馬薩羅夫站得離我很近,向我眨了一下眼,我猜他的意思可能是針對給我的晚餐紙條感到抱歉。好像從那個周日下午之後,我們就一直如此尷尬,再也沒有提過紙條的事。鮑里斯再也沒有邀請我去他家或者一起出行,齊尼婭也待我如陌生人一般,也就是說她展示出她有些偏離但強烈的性取向,這是我在她家從來沒有看到過的一面。她在家裡總表現得毫無任何價值,但很有母親范兒。在公共場合,她的性特徵總是說:「你是一個男人,怎麼會理解我母性的力量是多麼有魔力、多麼令人驚奇、多麼神秘!」但是,如我所說,這種現象是抽象的性取向。從遙遠的距離靠近一座城,你就能體會到夜晚的星空帶給你的滿足感。

馬薩羅夫朝我眨了一下眼就再沒有別的表示了,我們手裡拿著酒杯繼續朝辦公室里走去。最後我們一個個分開了,房間里只剩下我和薩利,在一個小房間里只待了三十秒。她現在還懷著孕,看起來比之前更加漂亮了。薩利似乎能準確地把握另一個人到達我們房間的時間,她坐在椅子上,抬高膝蓋露出大腿——她沒有穿內褲,我能夠看到她的私處。然後時間控制得很好,她放下腿,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接著謝爾曼和桃樂絲就來到了房間。然而在剛剛我們獨處的那段時間,她有足夠的時間向我展示她自己,同時小聲低語道:「在這麼多人的房間里做愛,一定很刺激。」如果真是那樣,我可能已經奔到她面前了。這種衝動折磨了我好幾天,於是我給她打了電話,但事實證明,這個電話真是個錯誤!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提醒我她已經懷孕了。第一次,我為沒能佔有她而深受折磨。而薩利,在電話里強調說:「我不用再去找你了,謝爾曼能讓我高興。」

「薩利,我只是很傷心。」我告訴她說。

「好吧,那你就繼續傷心下去吧。」她邊笑邊說,她的父親若聽到這樣的話肯定會氣得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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