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蒙得維的亞 第十五章

天氣變暖時我才再次收到基特里奇的信,而這時我已然要迎來在烏拉圭的第二個聖誕節了。

1957年12月12日

哈利,親愛的哈利:

我想看到你的來信,也想寫信給你,告訴你我所有的事,最近真的發生了好多事情。

當然,我又一次違約了(我不想說自己食言,因為這是休·蒙塔古逼迫我發的誓。在我心靈最脆弱的時候要我說出的誓言不能代表我的心聲),也許這個邏輯站不住腳,但我還是決定不告訴休我又開始和你通信了。就算我告訴他,他也不會同意我的請求,結果反而讓我更難和他相處,因為我不會向他的強勢妥協,他也不會接受我的反抗。到那時候,我們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平等、真誠、幸福的婚姻可能又要陷入危機,儘管他在我最需要關懷的時候給了我無微不至的照顧。

顯然我已經學聰明了許多。維持生命只需要一口飯,但靈魂的存在卻需要另外的東西,也正因此,我才需要你的來信。然而欺騙休我並不心安理得,負罪感日益上升。所以我要向你傾訴的可能不再是你期望聽到的內容,而是關於真正的我。事實上,我很快就會寫一封長信給你。

附言:再次啟用這個信封很安全,只是地址要換一換。你依然寄給波莉·蓋倫·史密斯小姐,但是地址變成了AT-658-NF。

我的回信內容只有兩行:你的聖誕禮物已原封到達。等待你的「詞曲」。

1958年1月5日

親愛的哈利:

你的教子小克里斯多夫現在好玩極了,他的事說出來准能讓你樂上一陣子。當然,其他媽媽已經提醒過我了,他現在這個年齡正是讓人不放心的時候——他會走路了,但怎麼也不肯開口學說話。你永遠也體會不到我對這事有多抓狂,而且一朝一夕還解決不了,只能苦等幾個月心才能安。克里斯多夫每次出去總是這也碰碰那也摸摸,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讓他坐在嬰兒車裡,或者只讓他走有欄杆的樓層。小克里斯多夫每次進客廳都像極了醉漢,張牙舞爪的,總想把我們的藏品通通打碎。天啊,我真是愛死他了!每次他想碰倒我的手工傑作「精靈」或者精緻的飄仙洋酒時,我都會忍不住對他大喊「不要」,這時他總是露出一個小男子漢似的咧嘴大笑,像極了休的邪魅一笑。噢,哈利,每當看到我的摯愛寶貝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都擔驚受怕,可再值錢的古董也比不上這個活生生的小寶貝!

哈利,我思前想後決定向你坦承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掌握了我的精神病情,對,都是因為這個麻醉藥LSD,還有胸針、休和你,當然也有一些控制不了的幻想和難以克服的困難。但是,這都不是真正的原因,真相是我當時在為中情局效力。

我想告訴你的是,每當我想起「蟑螂小巷」的一側,那技術服務部辦公室里的語料庫和中情局的走廊,我就會想到艾倫·杜勒斯穿過那條臭走廊時總是皺皺鼻子。我總幻想著他變成了一匹馬,長出了尾巴和馬腳,你知道他天生就有馬蹄內翻足嗎?他的家族給他做了一個治療畸形足的手術,好讓他走得快些,而不是讓他成為一個解密高手,所以只有當他的撒旦似的邪惡慾望遭到刺激時,他才會一瘸一拐地走路。當然了,物以類聚,他果真和一個叫柯洛弗的女孩結了婚(她的名字拼寫和「馬蹄」僅是最後一個字母不同)。哈利,原諒這群容易上當的可憐人吧。每當休或者艾倫留我加班,我真的恨透他們了,他們真不是好老闆!

哈利,別著急,我正在整理雜亂的情緒,這些內容我只對你一個人講。你也知道,因為中情局的工作很大程度上偏離了精神控制,而精神控制是操縱他人靈魂的必要條件,所以我經常會因為思考我為TSS工作是否合情合理而分心。然而,看看夏洛特支持的人,他們都贊成精神控制。你看看,為了人類的未來而發動的偉大戰爭——基督徒對抗蘇聯赤色分子。俄國唯物主義者選擇代表鮮血和火焰的紅色作為他們的象徵色彩,難道不明智嗎?要我說他們真是明智!因為他們選擇了一種恰當的顏色填補了他們唯物主義的空洞。我是不是又神志不清了?自從我認識了休,我就看清了這樣一個事實:共產黨分子一天 24小時都在想辦法控制全人類的信仰,所以我們也要日夜不懈地挫敗他們的陰謀。中情局是我們的聖地,它不僅搜查秘密信仰萌芽、催眠一般的精神操縱、製作令人胡言亂語的非法藥物,還實施心理控制,我們要趕在共產黨成功之前殲滅他們、接管他們的地盤。事實上,休在與我結婚之前,曾經給我做了一個態度鮮明強硬的演講(這是他最堅信的人類精神來源理論),我深受影響,完成一項使命時,同時催動自己最好和最差的一面,那麼人們就能全力發揮自己的才能去作為。後來偶然的一次,他對我坦誠地說道:「因為我要克服自己的恐高症,所以我才這麼喜歡攀岩。當然,這算是個正面積極的理由。但是,我喜歡攀岩還因為我享受把別人踩在腳下的征服感,而這也是我本質的一部分。」哈利,他如此坦誠令我心煩意亂。我知道,大學女孩般的青春靚麗只是我的外在,而在我的內心深處是莎士比亞式的流血、傷痛和無法言說的心事,我知道休總能攪動我內心最黑暗的世界。

與我結婚前他就能在生活中運用他這一理論了,因為結合我和他的優缺點可以在工作上一往無前,所以他說我和他簡直是天生一對。我們必定會合作無間,最後大敗克格勃。而那些「悲慘的同事」(休的原話),即使他們竭盡全力表現自己,也註定事倍功半。

所以休·蒙塔古強壯的手臂抓著我的手腕,帶著艾倫的祝福,我進入了中情局技術服務部(TSS)工作。我之前已經做好了投身於這份工作的準備,當然了,我完成崗位培訓後就立即領工作服走崗上任。而且哈利,你也知道,TSS里相當獨立,與其他部門的工作涇渭分明。現在已經是我在TSS工作的第五個年頭了,但我還是會對一些簡單的問題猶豫不決,比如要不要挑戰自己找難度大一些的任務來做,要不要先擱置某些暗殺任務,或者判斷我們有沒有被一些任務套牢,比如一些應該立即結束的實驗。在單位里三人成虎的事時有發生,我就遇到過好幾次,而且大部分都是因為阿尼·羅斯,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再相信他了(他真是太八卦了)。

好了,哈利,我真正懺悔的時間到了。一年半之前,阿諾德開始在我手下工作,他工作很出色,很快就成了我的第一助理。他是個聰明人,但他也很「壞」,你應該明白這裡的「壞」有點老派拉德克里夫癖好的風格,如果我們把這個詞用在男性身上,意思其實就是指他是個同性戀。但你千萬不能在他面前一直說,阿諾德很會隱藏他的癖好。他說自己自從進了單位,就一直避談跟性有關的話題,我才不信他的話呢。但是他對天發誓了,我想他也是迫不得已才發這個誓。顯然,他在學校似乎還是「女王」級的人物,很難想像吧。他那時一定怪模怪樣,眼鏡笨重,以全優的期末成績畢業並做畢業演講。他說自己的發音有問題,特別是念「降低」這個詞的時候,他讀得有點像黑人口音。當你慢慢了解他的時候,你會發現絕不能相信他的那些拙劣荒謬的謊言(他居然說休是一條總辦不好事的走狗)。我問他是如何考試進入TSS工作的,他輕鬆答道:「親愛的女士,人人都知道怎麼通過測謊儀的檢測。那是常識。」

「好吧,那你是怎麼『通過』的?」我不禁又問了一遍。

「我不能告訴你,這會冒犯你的。」

「絕對不會。」

「基特里奇女士,您是我見過最單純也最閉塞的人了。」

「快告訴我吧。」我催促他。

「親愛的,我們都會吃豆子。」

「豆子?」我一點都沒弄懂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旦你知道考試開始的時間,剩下的只不過是考試過程中的輕微不適。在我看來,你吃大量豆子就能解決,你的臭屁會把那些鳥兒都熏飛的,哈哈。」他詳細解釋給我聽。

我拍開他的手道:「阿尼,你真是個噁心的神經病騙子。」

「才不是呢。這個辦法只是加速你的腸胃蠕動,你忍不住就會放屁啊。當時考官對我的行為非常惱火,『你不可能會過的,』他大喊道,『你沒希望了!』我連忙向他道歉:『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定是吃壞了什麼東西。』」

哈利,阿諾德有時候真是個惡魔,如果我從來沒想過α和Ω理論,那阿諾德的存在已經刺激我的思考。他完全就是雙面人格,我想你可能會更熟悉一些,但對我而言就很陌生了。我想,休把他安排做我的助手,目的就是希望我身邊至少還有一個聰明人。當然了,阿尼滿足了我極大的好奇心,讓我知道了經過走廊的許多人的小秘密,周圍一有風吹草動,阿諾德都了如指掌。「基特里奇,好好感受那扇門吧,門後就是吸血鬼德庫拉的魔窟。」

他說的這一點我倒很相信。但是我想,我是不是那種很容易遇到靈異事件的人。(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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