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蒙得維的亞 第十三章

我住的旅館在中央郵局附近,我有個習慣,每天早上去上班的路上,都會拐到郵局看看是否有我的信件。薩利會把給我的信投到那裡,關於信的內容你可以猜到,無非是些情話或邀約——「噢,哈利,我十分想念你。周六咱們干點什麼呢?」

有人想念我當然是好事。收到基特里奇最後一封信後的一個月里,我心中憋著一股怒火,所以便和薩利瘋狂做愛。我知道這對她不公平,但是我覺得薩利應該為我失去的東西負責,我心中充滿怨恨,這也許會加深我與薩利的隔閡,但她卻一直誇我很棒。性的虛榮驅使著我,我一直問自己,為什麼不能像其他美國人一樣,隨便找女人玩玩,然後就忘記她們。就拿碗哥來說,他可以如此瀟洒地在蒙得維的亞的妓院「款待」蓋茨比和我,他可是個有老婆孩子的人,而且還身負駐點副指揮的重任,他都可以毫無忌憚地享樂,為什麼我就不能呢?更諷刺的是,我竟然還想對薩利忠心。或許這就是性的矛盾吧,性經常會對愛妥協,性與愛並不是完全沒有關係。如果我繼續和薩利幽會,那不應該和她在一起的想法就會讓我很生氣,因為她讓我和我唯一崇拜的女神相距越來越遠。我因為基特里奇的事而痛苦,但我的憤怒又不得不向我的性貪婪妥協。這份失去讓我在愛的國土上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

然而還有點滴的愛溜進我的心裡,所以我並不十分鄙視薩利,相反卻很同情這個孤獨的女人。在她的生命中,理解她的人要麼是瘋狂的牌友老太太,要麼就是年輕的冷漠情人,或者是最了解卻最不理解她的丈夫。她抱怨道:「他以為自己嘴上說說想陪著我,我就會開心了嗎?『噢,薩利是一個善良的老姑娘。』說得好像我是四健會 播種比賽中第一名所獲的藍綬帶。我有時很討厭謝爾曼,他總是欲求不滿,而且一點也不體貼。」她說著說著就開始抹眼淚。我抱住她,第一次感覺到我對她如此同情,但同時我也輕視她,我不知道自己對她的好感與同情能持續多久。每當我看到她身上的瘀傷,我便想起基特里奇·加德納·蒙塔古,不知道未來我對她會如何。

一想到她我就陷入了痛苦的深淵,她真的瘋了嗎?我回不去美國,所以每時每刻都在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懊悔。是的,已經沒有希望了,夏洛特沒有開玩笑,也許他是對的。

但是,我和薩利在一起總會讓我覺得自己背叛了基特里奇。儘管如此,我和薩利的性愛卻愈演愈烈。我有時會躺在她的胳膊上,想像著基特里奇是否在好轉中,我是否要跨越六千英里去看她。

算了,就這樣吧。整個五月連著六月我都覺得自己像一個露天礦工人,蒙得維的亞的冬天不是很冷,在這裡過冬跟在東部煤礦過冬沒什麼兩樣。我在烏拉圭很孤獨,沒有什麼信件可寫,所以我接受了夏洛特的建議,每周看兩次沙威·福特斯,看一次AV/ALANCHE,照看旅遊管理局和護照管理局的AV/OUCH -1 和2也在我的計畫內,同時負責社會板塊的同性戀記者AV/ERAGE也向我表示好感,並告訴我蓋茨比去了碗哥曾經待過的工會;除此以外,我依然負責聯絡那家猶太人(他們整個冬天都是在拍攝出入蘇聯大使館裡的人中度過),這些事全都由我一個人來做。亨特甚至還命我全權負責戈迪·莫爾伍德的事,我必須得解決他們的現金需求,某些天的早晨,似乎每一張臉都想讓我發火。有時看到碗哥、卡恩斯和蓋茨比一同出現在大辦公室,我就再一次意識到每天見到的臉孔竟然如此陌生又熟悉,甚至每一撮鼻毛都不對勁兒。

一九五七年,在烏拉圭度過的那個冬季,正是北美的夏天,我和亨特成了朋友。距離我打電話到緬因州的基普已經過了兩個月,我每周去卡拉斯科兩次,與桃樂絲和亨特共進晚餐。以前我對亨特評價很高,但現在經過長時間的接觸,感受到他的各種規定、習慣和形象之後,我對他的印象已有所改變。亨特性格不是很好,喜怒無常,但他仍是我的領導。我再次發現,儘管其他方面都做得很糟,但我與亨特相同的一點是,我們對工作的愛卻從不曾減過一分。

破屋

1957年6月30日

親愛的哈利:

我從你母親那得到你的地址,我想給你寫信是可以的。我真的很想告訴你,我現在一切都好,事實上,我現在的情形正變得越來越好。寶寶已經不用我每天哄著,他已經對數學產生了興趣。我們請了一個保潔員,我也開始上班了,單位里沒人知道我曾經得過病,休很快就把這事處理妥當了,也許艾倫知道,但是其他人都不知道,因為我和休結婚後就沒休過假,所以我們僥倖矇混過關。當然,他還在為基普工作,而且很勤奮,而我只能自己從瘋狂中慢慢恢複。不要再放在心上了,真正的問題不是你,也不是胸針,也不是孩子,也不是休·蒙塔古,你們都是我的朋友。事實上這是個不明智的實驗,一種讓人產生恐懼的藥物,叫作LSD,會使人失去意識。過去五六年,人們也做過此類實驗,但是並未得出具體的結果。我在自己身上做這個實驗,希望可以得出LSD對α和Ω的影響,結果也是徒勞,估計連α和Ω也避免不了加入這場恐怖的土風舞會吧。

我寫這封信是想和你道歉,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不可原諒,有時候我想和你訴說,但又沒有勇氣。他禁止我給你寫信,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對的,我想我過著雙重生活——樸素但也到處都是麻煩。我已經答應休,再也不會和你聯繫,除非我事先徵得他的同意。當然,我說這些的時候,心裡在默默地祈禱,所以這封信不算。總之,我想珍惜這次機會。

我真的很想告訴你,我真的一切都好。事實上,我比以前更愛休了,他在緬因州對我那麼好,又那麼關心我,我能感覺到他是多麼地愛我和孩子,而這些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休對我們真的很好,他的愛簡直深不可測。如果沒有他,我可能一直沉陷於狂亂中,虛度著年華。

我寫這封信也是想告訴你我很想念你,我有耐心,再過三四個月,我要向休證明,我真的好了,沒有舊病複發。到時候我完全恢複,這邊正值秋季而你那邊正是春天,我會告訴他我想繼續給你寫信,如果他不同意,我們就等著瞧,耐心點吧。

把我當成你的表姐,你親愛的表姐吧。我會一直愛你,以一種特殊的方式愛著你,這讓我感到溫暖與輕鬆,我承認,我十分想念身在遠方的你。

基特里奇

附言:休·蒙塔古從未見過你的來信。我告訴他我們曾經是有過往來,但只是作為大學同學的身份通信,別無其他。這是他可以接受的,因為他見過你來拜訪我。所以我的坦白消除了他的疑慮。我不敢告訴他我們之間的其他事情。他永遠不會理解,也不能原諒我們。

我又一次向他撒謊了,說在我吃LSD的那個夜晚,把所有的信件都撕毀了。你看,即使我是在發瘋期,我還是很會撒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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