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蒙得維的亞 第十二章

1957年4月11日

最親愛的基特里奇:

明天就是花園派對了,亨特最終決定我跟他一起去參加這個派對。毫無疑問,他的這個決定相當大膽,但我卻十分高興。我知道這裡的形勢,我做了這麼多工作,應該有這個資格獲得這份回報。當然了,今後我再去博斯克威爾第家的時候就要加倍小心了,再不然就會讓卡恩斯或者蓋茨比代替我做這件事。事實上,他們兩個現在很嫉妒我,因為亨特越來越器重我。但總的來說,我還是非常高興。距離敵人的花園一牆之隔,我愉快地啜飲著雞尾酒,世上有幾人能有這樣的經歷?

然而,經過一個晚上的放縱,大量工作就堆積到了今天。我早早地離開了辦公室,因為我心中有一股衝動想要再次寫信給你。我的工作是如此多面,而我向你描述的也只不過是非常片面的一小部分。比如,從亨特入職的第一天起,他就對我和AV/ALANCHE共事的事情感到好奇。不久以後,他就給了我口號並要我傳達給黑幫。霍華德想讓我看用五英尺高的字母寫成的宣言,類似「可惡的馬克思主義」,它們真的是用超粗的字體寫成的。

「霍華德,」我告訴他說,「我不相信這些小孩會把這種字眼放到牆上,哪怕他們是貧民窟出來的,他們對這種事情也是很嚴肅的。」

霍華德說:「你知道中國人在抗日戰爭時期對日本人做了些什麼嗎?」然後他就講了一個漫長的故事——美國戰略情報局提供臭氣彈噴霧器給中國小孩,這些小孩悄悄接近外出散步的日本軍官,只要往他們的褲子上噴一點點,五分鐘後這些軍官就會聞到一股惡臭,就好像剛從糞坑裡洗了個澡出來一樣。「這種事情對日本人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啊!」亨特說道。

我說:「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故事。」他聽出了我話里的反對意思,但是暫時並沒有予以理會。

他依然是這麼魯莽。他想讓我幫助沙威·福特斯儘快取得成果,但被我拒絕了,沙威跟我一直相處得不錯。我培養的一批忠實「讀者」回到了Groogs,所以現在我掌握了相當詳細的烏拉圭共產黨(PCU)高層人員的資料,發現PCU的某些派別也具有一定的影響力。這兩年掌管人事的碗哥卻說,我的人是很不錯但都算不上新人——我真不願相信這是他對我打破蛋殼的報復。總之,霍華德現在想讓我說服沙威安插幾個間諜進PCU的機要辦公室。這個任務不算太難,只要派個人去那裡,換掉牆上已經老掉牙的電源插座(看起來就像白瓷把手),修飾一下讓它看上去跟舊的一模一樣,只是在裡面裝上微型麥克風和發射器。蓋茨比在一棟辦公樓里租了一個房子做監聽點,它距離PCU總部很近,能夠接收到發射器發出的信號。因此亨特說我們所有的工作都已經準備就緒了,唯一需要的就是由沙威走出關鍵一步。

但麻煩的是辦公室禁衛森嚴。沙威負責機要辦公室的保安工作,每周一次,值日那天他就會和另一位共產黨同伴在辦公室里留宿一晚。PCU對保衛工作近乎瘋狂的追求,任何人都不能脫離其他人單獨行動,他們甚至都不能到樓下的浴室去洗澡,只能在房間里備上水桶,這裡的規矩就是這樣。但是呢,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每次沙威的同伴都會有十分鐘的時間去上廁所,這就是一次不可多得的好機會。就用這十分鐘,沙威就可以把原來的插座換成我們特製的新插座。但是萬一中途出現什麼差錯的話,我可不敢想像可憐的福特斯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我不確定他們會折磨他的身體,但是至少,他在組織里算是墮落毀滅了。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墮落了。當然了,我也需要思考一下,我是否過於愛護我手下的特工?過分的愛護和過分的魯莽一樣,都是不可取的。無論何時,我的壓力都部分來自如何才能夠很好地說服福特斯為我們做事,但我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做到。亨特希望我們在各條線上都能有所滲透。比如,在謝爾曼的指導下,蓋茨比就用一家中立公會接手了碗哥的人事聯繫,公會隨時會讓我們知曉幾個左翼組織的動態。然而亨特希望更加深入:「我們在這裡是為了對抗紅色政權,不是為了掌控他們的社會進步。」因此上級才令蓋茨比使用臭氣彈。近來一些左翼團體會議頻頻被一幫右翼學生破壞,而這幫學生就是蓋茨比在過去三個月一直僱傭的人。亨特堅信扔臭氣彈的做法能夠事半功倍,「這會讓人感覺很幼稚,而無助又無知的人就會在這種氛圍下堅持中立。所以這會讓工人領袖們喪失掉一部分認真嚴肅對待自己的能力,這對工人領袖來說會是一個巨大的障礙。」

蓋茨比,我好像還沒跟你形容過他的長相——他的頭髮是茶色的,身材矮小,臉上還有雀斑,總的來說外形上其實沒什麼可以描述的。他看起來十分不顯眼,甚至他的鬍子顏色也沒有深到能和他的淺色頭髮形成鮮明對比。亨特說服了他,讓他刮掉鬍子,現在的他簡直是扔在人堆里都找不著的了。

我最後再詳細說明一下臭氣彈的事。AV/ALANCHE-1到7都裝配有小型臭氣彈。亨特一再強調說這麼做能夠增強我手下的鬥志,出人意料的是,亨特居然說中了。上次AV/ALANCHE-1到7外出時,他們確實與一夥左翼分子發生了一場激戰,本來美國兵對他們還是心存畏懼的,但是這次臭氣彈的使用大獲成功,情況完全不一樣。他們已經盤算著下一次突圍的時候,在市中心附近的一個倉庫外牆上噴一個「可惡的馬克思」的標語呢。

說到下一場突圍,我就想到碗哥本人也參加了蘇聯花園派對。我感覺自己就像作家安東尼·特羅洛普一樣,赫里克·哈伯德能夠說服碗哥太太與俄羅斯人共舞一曲嗎?

此致,敬禮。

只屬於你的哈利

1957年4月15日

基特里奇:

要是我昨天沒有寄出那封信該有多好啊!現在你如此期盼新消息,可我真的無話可說。蘇聯人取消了那個派對,原因是他們的駐外特工薩莫伊洛夫得了流感病倒了,這根本就是一派胡言。誰能比我們更了解內情呢?只要略微核實一下博斯克威爾第拍攝的錄影就能確認,今天早上,那位薩莫伊洛夫先生還進出蘇聯大使館好幾次呢。

你可能會問,光天化日之下,我們敢派誰去博斯克威爾第家查看呢?這確實是一個勇敢的舉動,也是再次與不受歡迎的莫爾伍德先生的漂亮合作。戈迪每次找博斯克威爾第先生出來到一個公共電話亭的時候,都會先聯繫博斯克威爾第先生的一個12歲侄子。因為這小朋友住得離博斯克家很近,所以也就是戴上帽子出門到他希伯來文老師那閑逛一趟而已。這堪稱一種「間諜的藝術」。我多麼希望大家都能像戈迪一樣啊,他身上有那麼多值得學習的東西。

就這樣,海曼·博斯克威爾第向我們轉述了薩莫伊洛夫確實健康地出入蘇聯大使館。那麼派對究竟為什麼取消了呢?這個問題還不得而知。我們通知了Groogs,他們把這個情況報給了蘇俄分部,對此他們的分析是赫魯曉夫對西方的友好舉動是想要延緩北約核建設,而在蒙得維的亞對我們的邀請也是計畫里的一種遙遠示好。但是可能有些事一夜之間發生了變故,所以剛剛伸出來的橄欖枝又被收了回去。通過調查蘇聯大使館在全球舉辦的派對情況發現,只有蒙得維的亞和約翰內斯堡的兩個派對取消了,而這兩個派對都邀請了我們使館的人。

我們通過三方電報交流,目前得到的最完整的解讀是,蘇聯方面表示出了略微的寒意,證據就是他們取消了派對,而不是直接拒絕邀請美國大使館人員,這樣看上去更加地委婉。天哪,一天就這麼浪費了!我感覺很不好,巴里·卡恩斯的狀態比我更糟糕,他這一整天都在給蘇俄分部發送、接收電報。卡恩斯只不過犯了一個很小的錯誤,蘇俄分部就對他大發脾氣(與蘇俄分部取得聯繫需要請求一個進入碼,但這個進入碼會每小時更換一次)。卡恩斯忘了華盛頓採用的是夏令時,不再比我們晚一個小時,這樣就遭到蘇俄分部講那麼多難聽的髒話!不過話說回來,由於卡恩斯的失誤,蘇俄分部得在丟失信息里尋找,這花了他們九十分鐘才找到了電報,部分內容如下:

IMESH OWYOU RCERT IFICA TEOFI DIOCY(下次再展示你那白痴證書)。

剩下的內容我就不說了。蘇俄分部全是由戴著啤酒瓶底眼鏡、半禿、長著長尖鼻子、脾氣暴跳如雷的人組成。

可憐的卡恩斯,我還沒有跟你描述過他長什麼樣子。他並不適合這份工作,他實在是太胖了,體重可能是我們組織里最重的人,看起來就像一塊肥肥軟軟的豬油。我真看不出來他哪裡有運動細胞,竟然還能和奧古斯都打高爾夫球,而且擅長打長遠球,還是個挑剔的卻可靠的輕推球選手,只是一點,他的高爾夫球包已經開始積灰了。亨特上台以後,由於其管理制度更趨嚴格,所以卡恩斯自身的缺點也開始慢慢顯露了出來。他很容易慌張,也很容易在工作中出岔子,而且有時候他與Groogs開玩笑下手也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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