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華盛頓 第七章

在我登上去南美的飛機之前的那個晚上,基特里奇和休·蒙塔古邀請我到運河屋吃了一頓送別飯。晚餐過後,夏洛特就進入書房工作了,而基特里奇和我,洗完碗以後,我們倆就上了二樓她專門為自己準備的小客廳。現在,教父為獎勵我的進步偶爾也會邀請我到他家樓上來。甚至有一天,天很晚了,我們也的確聊得太久,他們竟叫我在這裡過夜——我終於得到了這樣的待遇啊,但那一晚卻是我度過的最古怪的一晚,有一種很微小的動靜一直持續到天亮。

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想像出來的,我好像隱約聽到了馬叫聲。大清早我突然醒了,這才確定的確是有不尋常的聲音,很快我就意識到那是蒙塔古和基特里奇在做愛,儘管他們的房間和我的房間之間有兩間房相隔,但我還是能聽得到那聲音。

當我和基特里奇在她樓上的小客廳里聊天的時候,我不禁想起了那天早上發生的事。自從那天晚上從夜總會回來以後,她就變成了另外一副樣子,我只能說她是沮喪之中帶有一點智慧的光芒。後來羅斯告訴我說瑪麗·簡夜總會有人在吸食大麻,而我竟然在晚餐的時候告訴大家這件事,天真的希望大家會覺得好笑,不過很快我就放棄了。基特里奇表現出一副似開心又似不開心的樣子——我不能說她不正常,但她的確對我們的聊天一事沒有任何積極反應。晚飯之後我和基特里奇一起到樓上的小客廳里聊天,我很開心。但一想到我要離開一段日子,我的心裡就不是那麼輕鬆了。我想告訴她我的感受,但是她打斷了我。

她說:「我幫不了你,你知道我並不是一個心理分析家,我只是一個性格理論家,世界上一共有八位性格理論家。」

「我並不是在找免費的醫療服務。」我說。

她幾乎沒有回答我。「你覺得其他的七個人會不會像我一樣不懂人類本性?」

「你想告訴我什麼?」

「關於人,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可能會說出一些理論,別人會說很精彩,但是我卻不知道自己在工作中取得了什麼成就。而且我很天真,我討厭連尼·布魯斯那樣的人,但是我也很嫉妒他。」

「你嫉妒他?」

「我很努力地相信聖禮。如果我對休·蒙塔古沒有那樣的信任,我們的婚姻早就破裂了,而這裡又出現了布魯斯這樣的喜劇人物。他對自己所信仰的事情是那麼地肯定,儘管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所嘲弄的東西是什麼,就像一隻四十天大的小狗,如果你放開它,它會滿屋子亂跑。就是這種自由,看起來如此簡單。」

「我不知道,」我說,「他很特立獨行,其他的公眾娛樂者並不會像他那樣說話。」

「噢,哈利,我怎麼會把蒙塔古帶到那種地方去了呢?」

「是啊,你當時是怎麼了?」

「你知道他有多生氣嗎?」

「那你呢?你們倆很適合彼此不是嗎?」

「不,」她說,「休·蒙塔古可以抑制住他的憤怒,他可以自己提醒自己,他不會表現出來,但是緊張感總是存在的。」

「他自我控制的能力超強。」我說。

「他的確需要自我控制。他的母親,叫伊莫金,你知道她的事嗎?」

我搖了搖頭。

「好吧,她以前和克萊爾·布思·盧斯 一樣漂亮,我甚至可以說,她是科羅拉多州丹佛的一大標誌,但是她是一個巫婆,我相信她是個很惡毒的人,休·蒙塔古也相信這一點。你知道嗎?她謀殺了蒙塔古的父親!如果換作是你,每天早上醒來喝咖啡的時候都會想到這樣的事,那你會怎樣長大呢?」

「的確是不可思議,可是蒙塔古還是堅持了這麼久。」

「只是,蒙塔古再也不敢相信什麼人了。」

「那你相信嗎?」

「噢,以前我總是覺得自己能夠理解人類相信別人,直到那天晚上,在那個叫作瑪麗·簡的夜總會裡。我是那麼地渴望休·蒙塔古能體驗一把別的美國人都喜歡的娛樂方式,但是結果卻如此糟糕——我發現我和休·蒙塔古一樣,我們都像針一樣狹隘。」

「我不知道蒙塔古是否如你所說,」我說,「但是我知道你並不狹隘,你很好。」

「哈利,你有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心。也許是因為你是半個猶太人,人們都說猶太人都很善良。是真的嗎?」

「我只有八分之一的猶太血緣,所以我也不敢下定論。」

「我只是順便那麼一說,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所以比較好奇,」她歪著腦袋看著我,「哈利,你知道嗎?在你面前我感覺自己一絲不掛。」

「什麼?」

「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聊自己聊得這麼多,我一直都在努力隱藏自己,不讓人知道我是如此簡單。和蒙塔古待在一起很簡單,他的注意力全部在他的工作上面,但是現在你知道我的小秘密了——我想在我的工作上有所成就,但是我太天真也太無知了,你知道嗎?我也很嫉妒你能夠去蒙得維的亞。」

「去那裡也只是去做一些間諜工作,蒙塔古說這是鍛煉基本功的好去處。」

「休真是笨蛋!看,自從我嫁給他就想這麼說他了,可憐的笨蛋!我告訴你,間諜,我嫉妒你。」她氣喘吁吁地嘶啞著說。過了一會兒以後我才意識到她在模仿瑪麗蓮·夢露,雖然模仿得很差。

「休一直以來都覺得真正有難度有技巧的是反間諜活動。」我說。

「是的,就像捷爾任斯基。你知道嗎?我很煩蒙塔古。」

很煩蒙塔古?現在我才知道他們說的時間靜止是什麼意思了。其實時間並沒有靜止,它只是慢了下來,接著房間搖身一變,換了另一種顏色。

「不,」她說,「我崇拜他。但是我對他也很生氣,在床上的美好時光休竟像發瘋了一樣,」她的眼神好像在說她已經給他安上了馬鞍正在騎他一樣,「只是他不會做『69式』 。」

看到我驚愕的表情以後,她開始笑起來,「休很可怕的,」她說,「休說69式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一個反間諜的業餘選手罷了。」

「什麼?」我不得不重複。

「噢,你知道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她說下一句之前我甚至沒有時間對她說的這句話感到驚訝了,「哈利,你有沒有試過69式?」

「呃,說實話,沒有。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願意想這個問題。」

「我聽說那種感覺就像在天堂里一樣。」

「你做過嗎?」

「我的一位結了婚的朋友告訴我的。」

「她是誰?」

「噢,哈利,你真跟我一樣天真。不要覺得自己受挫了一樣,我都還沒有瘋呢,我只是決定要像布魯斯一樣說話了。別擔心,親愛的孩子,我和休·蒙塔古已經結婚了。」

「很好,」我說,「我覺得你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天真。」

「可能你不是唯一一個這麼想的人,」她說,「現在,哈利,幫我一個忙。你在烏拉圭的時候一定要給我寫長信,很長很長的那種,告訴我你工作上的一點一滴,」她跪下來湊到我耳邊說,「告訴我我不應該知道的事情,我連最基本的日常工作都不了解,我需要這樣的知識儲備,為了我自己的工作。」

「你這是要讓我犯法。」我回答說。

「是的,」她說,「但是我們不會被抓,而且這些事很簡單。」

她從她的上衣里拿出一張紙。「我會寫下寄信的方法,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很安全地來往書信了。而且,只要有了國務院的郵件袋子就一切都好辦了,肯定是密閉的。」她對著我點了點頭,好像她知道我心裡想的事一樣。「是的,」她說,「我想我是在叫你犯法,但不是真的犯法,親愛的,」然後基特里奇就給了我一個吻,這是一個很深很深的吻。「儘可能地把信寫長,」她說,「一定要寫下足夠證明我們死罪的信息哦。」然後她發出了很奇怪的笑聲,好像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陰謀能讓人感覺更好的東西了。

我沒有看她的留言,直到我登上飛機。上面只有幾行字:

只要把你那國務院的郵件袋子寄給波莉·蓋倫·史密斯,寄到AR-105-MC大街。一旦你的郵件袋子到了華盛頓,你的信就會和一個盒子一起被送到喬治城郵局裡。波莉會收到這個盒子,盒子歸她所有,但是信會送到我的手裡,所以她永遠也不會知道是誰寫信給我的。

密友

基特里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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