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華盛頓 第一章

在我回到美國的第三天,一支俄羅斯偵察隊把我們的電話線接到了阿爾特市到莫斯科的線路中,如果我現在還在柏林的話,耳朵里響起的一定是隧道里聲音失真的混亂聲。但我現在在華盛頓,這個聲音只是一陣遙遠的隆隆聲。其實在華盛頓,我的日常生活也像電話里的聲音一樣發生了一系列的變化。

第一個變化就是同基特里奇的關係。休·蒙塔古是我的教父,這已經是公開的事實了,我現在幾乎是他家庭的一員,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他的親表弟,是那種看起來並不是很健康的親戚,而我們卻覺得彼此已經非常健康了。基特里奇懷孕了,看起來也比以前更有女人味了。每次見面或告別時,她都會吻我,我不知道該如何看待這份感情。在耶魯總不如在聖馬修學院學到的性知識豐富,聖馬修學院的那些男孩子,經歷過頗有收穫的暑假之後,總會在開學的第一時間就拿它來分享並指導沒有那麼幸運的我們:當一個女孩嘴巴濕潤,輕輕觸碰你的嘴唇時,好吧,小夥子,醞釀已久的性吸引已經開始了。

我和基特里奇之間的情感已經開始升溫了。在我眼裡,她幾乎每時每刻都是那麼快樂,她懷孕的頭幾個月更是展現出了她從沒有過的風韻。她曼妙的身材因為她那充滿活力的性格而散發出更強的吸引力,我可以感覺到她內在的母性。我試著用語言來表達我想要與她有更親密舉動的感受,然而我卻不知道如果與基特里奇同床共枕會是什麼感覺。想到我與英格里德纏綿的那個夜晚,我覺得與基特里奇在一起情況會大有不同——我知道基特里奇所擁有的不僅是豐滿的身材、優雅的舉止、鮮明的性格,還有一副可以與我完美結合的軀體,這完美的軀體散發出來的神秘體香,比英格里德吝嗇購買的波斯菊味道要好上千萬倍。

沒錯,我戀愛了,我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快樂無比,哪怕只是坐在我愛的人身邊,與她的丈夫一道靜靜地聽著音樂,留聲機里播放的是斯托科夫斯基 指揮的紐約愛樂樂團所演奏的鮑里斯·戈東諾夫 之類的音樂——夏洛特認為這首曲子的作曲家穆索爾斯基 成功再現了沙皇俄國晚期的混亂局面。

基特里奇這些天來對《窈窕淑女》的興趣更大一些,在華盛頓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本季百老匯不看《窈窕淑女》就對不起那張門票。懷著孕的基特里奇難得對搶手的門票感興趣。為了尋求與穆索爾斯基不一樣的風格,她給了我們萊納與羅威的門票,我們就一直聽著《我能整夜跳舞》,直到蒙塔古最後問道:「懷孕對你有這麼多限制嗎?」

「休,別說了。」基特里奇說,紅暈襲上了她白色的臉頰。

「親愛的,」休·蒙塔古說,「你似乎從來不曾如此渴望跳舞啊。」

我,他們家庭的叛徒,很高興我比蒙塔古更了解她的這一面,也希望她知道這一點。

當然,他很關照我的工作——我才回來半個星期他就安排我去西班牙工作處,我就要遷到西半球分部下屬的阿根廷—烏拉圭工作處了,為我調往蒙得維的亞(烏拉圭首都)工作做準備。

「為什麼是烏拉圭?」我問。

「因為這個地方很小,你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蒙得維的亞遠在千里之外,我突然想到他可能希望在他孩子出生後他的教子多少離他妻子遠一點。

「你需要一個地方去了解你的職業,磨鍊自己,」他告訴我,「烏拉圭非常適合。你會了解到外交團體,結識一些俄國人和一些情報人員,熟悉這些基本情況。我一直期望著未來幾年你能夠與我合作得越來越密切。但是首先,你要了解這些規則——所有這些基站工作的日常處理,以及在間諜工作中的行為和禁忌。」

我承認即使在過去一年裡我聽了無數次的間諜和反間諜這些詞,但我現在仍然搞不懂這其中的差別。「當我在烏拉圭工作處工作時,我還可以與你保持聯繫嗎?」我問。

「可以,」他說,「但是你必須得等。等這個夏天我從基普 回來後才會開始『星期四』工作。」

「那就是兩個月之後了?」

「在阿根廷—烏拉圭工作處的時間將會極其寶貴。」

可能是吧,但那時的我卻不這麼認為。我忙於學習整本厚重的活頁書籍,關於地理、政治、經濟、文化和工會等各個方面。很快,我就了解了烏拉圭是一個很小的國家,位於大西洋岸邊,形狀像個小椰子,在巴西和阿根廷之間,距離南部比我想的要遠很多。烏拉圭的氣候很溫和——好極了!沒有叢林——非常適合我!有「南美的瑞士」之稱——一半是社會主義國家,有潘帕斯草原和成群的牛,只有一個大城市那就是蒙得維的亞;整個國家,不到四百萬人口,以牛肉、獸皮、羊肉和羊毛的出口為生。

我在阿根廷—烏拉圭工作處的工作大部分就是編譯和解碼電報,這為我接下來的獨當一面奠定了一定的基礎。至於其他的,就是埋頭苦幹集中學習西班牙語、忍受著華盛頓六月和七月的酷熱、等待著夏洛特和基特里奇在基普的三周假期結束之後開始他那神秘的「星期四」工作,還有就是在此期間對蒙得維的亞工作站的官員和情報人員的外表浮想聯翩以此來自娛自樂。我們的電報通信使用AV/作為合體字來代表烏拉圭,所以我們不需要忍受像SM/ONION或KU/CLOAKROOM這些扭曲的拼寫了。現在我們可以使用AV/ALANCHE、AV/ANTGRDE、AV/ARICE、AV/ENGE、AV/IATOR、AV/OIDANCE、AV/OWAL、AV/OIRDUPOIS、AV/UNCULAR和我最喜歡的AV/EMARIA。你永遠也想不到AV/ANTGRDE代表的是個侍者,而AV/EMARIA代表的是外國使館的司機。鑒於工作處對我的信賴,我當然可以通過二〇一檔案檢查他們的假名(這些文件全都保存在一個大辦公室的角落裡,這間大辦公室就是我們位於「蟑螂小巷」的阿根廷—烏拉圭工作處),但是沒有這個必要去檢查,而且我覺得自己資歷太淺不想去做這件事。年長一些的工作處官員十分勉強地給我介紹著複雜的任務,好像我的到來讓他們失去了 「蛋糕」中的一塊。我很滿足就這樣等待著蒙塔古,這裡的工作是我從柏林回來之後一次平靜的緩衝,我也漸漸對它產生了興趣。儘管華盛頓的夏天很熱,但我還是願意等待夏洛特的「星期四」。

當然,肯定會有人談論這些事的。某個炎熱的天,我和兩個高官在咖啡館裡用午餐,都是卡爾的朋友,他們就給了我不同的評價:「真是庸人自擾,他太聰明、太厲害了。」一個人說。另一個卻說:「哎呀,你不知道你能被選中是多麼幸運啊。」

這個團隊已經組建三年了,如今是每逢周四下午都會開一場研討會,與會人員包括夏洛特的員工及經推薦參加他的一些項目的官員。平時的周四被稱作「低調星期四」,但是每個月有一次被大家稱為「高調星期四」,屆時會議會邀請重要人物參加,有的是恰逢機構里分派任務給某些專家,他們從異國辦事處回到華盛頓,然後被邀請參加「高調星期四」的這次例會。

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開會的地點總是定在休·蒙塔古的外間辦公室,所有人員圍著會議桌坐成一圈。這間辦公室是在一個黃磚修建的別墅的二樓大房間里,艾倫·杜勒斯曾把總部指揮中心設在那兒。這棟優雅的建築坐落在E街上,遠離倒影池和蟑螂小巷,比華盛頓大多數的外國使館都要大。夏洛特是為數不多的幾個與杜勒斯工作往來非常密切的高級官員之一,所以這周圍的人與環境的重要性也給這棟建築平添了幾分神秘。實際上,艾倫·杜勒斯總是會突然出現或者匆匆離開,他胸前口袋裡的傳呼機總是不停地催促他回他自己的辦公室,我記得有一次他還特意向我們強調說他剛剛跟總統艾森豪威爾打完電話。

當然了,「高調星期四」的演講環節是最非凡的,夏洛特的聲音會變得更加洪亮,他在使用花哨的語調時也不再那麼害羞,但是單憑一次演講我們能學到多少東西就很難說了。他的演講里並沒有任何任務分配,只是時不時地推薦一兩本書,但並不要求我們多麼勤奮地把書好好看完,不,這更像是一個播種的過程,只有少數人能夠做到讓種子發芽。當然,我們的首長杜勒斯先生不僅是我們團隊一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客人」,他還總是及時明確地給予他對我們的評價與認可,對我們舉行例會的種種環節總是點頭讚許,大家甚至彷彿能夠聽到杜勒斯說「啊,這個抽象不朽的情報世界,真是狡猾又奇妙!」——不用動腦子我也知道「高調星期四」來了,夏洛特自上而下地教導我們這個團隊,他的偏好是刺激他的對手:只有他的對手受到了刺激,我們剩下的人才能抓住機會去爭奪有價值的東西。對我們來說,「低調星期四」才能讓我們學到更多——這個課程的作用,正如夏洛特所說,「使摩門教徒更為活躍」。門徒中有這麼五個人,他們都是來自中西部州立大學的博士,他們總是不停地記筆記,理著一樣的平頭,穿著短袖白襯衫,打著深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