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柏林 第十六章

在飛經大西洋的航班上,夏洛特心情特別好。「我必須得說,」他告訴我,自信的聲音鏗鏘有力,聽起來就像開學典禮上的校長發言講話,「我們將和你的朋友BOZO見面。」

他眨了眨眼,給我一種不安的感覺,而且他這麼簡單的一句透露顯然勾起了我更強的好奇心。但是我無法對夏洛特的快樂感同身受,他眼中的光芒到我眼裡就變成了粒粒塵埃。

他說:「不要忘了,比爾·哈維曾經是美國聯邦調查局的人,他們那些人對自身的安全都有著極度的偏執。連約翰·埃德加·胡佛都給他們樹立最好的榜樣了,他們怎麼能不偏執呢?」夏洛特接來下這句話說得更小聲了:「我聽說胡佛要去一個目的地,如果能經三次右轉彎而到達的話就不會允許他的司機左轉彎一次。以前我每每想起比爾·哈維拿手槍的奇怪姿勢就會聯想到是約翰·埃德加·胡佛傳染給了他。但是,幾個月前的某一天,就在我們安排你去柏林不久前,我的腦子裡冒出一種直覺:如果這些該死的拿槍姿勢並不是比爾·哈維偏執的表現怎麼辦?萬一這是對實實在在的危險的真實反應呢?假如是他陷入了棘手的麻煩怎麼辦?」夏洛特伸直了他的食指,「每次我都要想出一個中肯的假設,要不然我就會被『事實』所迷惑變得停止不前了。

「所以,我查看了比爾·哈維的檔案,就在他的二〇一檔案里,全面記錄了他是如何被迫從FBI辭職的。現在你已經知道這件事了,而且你還記錄了C.G.所說的故事原委,你點點頭我就明白了你完全記得整個過程,我也都記得。C.G.透露給你的每一個細節都同他的二〇一檔案中所記錄的完全一樣,我期望情況與我當初安排你接近C.G.時所設想的一樣。想想這到底意味著什麼吧。她一九五六年所講的故事竟然出奇地與他一九四七年第一次到情報局時所提供的記錄完全吻合,似乎在原始版本上又一字不落地強調了一遍。很明顯是當哈維和C.G.在一起時,哈維將二〇一檔案中記錄的細節填鴨式地告訴了他的新一任夫人,而且我懷疑他總是時不時地跟她重複同樣的故事,C.G.才能如此詳細地跟你講述,這就是線索。所以你又學到了一招:在你的工作中,要想把一個故事偽造得天衣無縫,那就要在最初編造它時做到滴水不漏,而且還要一遍一遍謹慎地重複講述這個故事。」

「你說得對,但是當你到達柏林時,你也不知道我是否已經找到機會和C.G.說上話了啊。」

「不管我有沒有準備好我都要來柏林一趟,」夏洛特說,「你這邊的境況明顯已經崩潰了。此外,夏洛特和普拉赫之間的摩擦也瀕臨爆發,蓋倫玩得太過了,所以,我不得不出面,雖然我除了自身的直覺以外手上沒有掌握任何資料。但是現在不一樣了,C.G.的錄音副本給我添了不少的底氣,像上帝賜了我一道護身符。我和比爾一起享用早餐的時候,我一直把它放在我胸前的口袋裡——它使我更加確信我了解這個我要對付的人。

「噢,對了,我和哈維是在動物園酒店的酒吧里見的面,他知道我不會在他的地盤見他,當然,我所在的酒店也是他不信任的地方,不過,他決定來酒店見我肯定動用了他所有的資源,比如在酒吧間藏一個監視器什麼的。但是那晚在我和你聊完之後,我和酒店管理人員談了一下,安排了兩個我的人整晚待在酒吧間,雖然他們不能安裝任何竊聽、監視設備,但是至少可以保證哈維的人動不了任何手腳。所以,我們第二天早上見面時,除了可以放在自己身上的微縮工具以外,我們沒有帶任何錄音設備。」

「那你是怎麼給哈維錄音的?」我問,「他肯定知道你裝有竊聽器啊。」

「我身上的確有個竊聽器,但是估計哈維沒有發現。這是俄國人曾經在波蘭測試過的一個克格勃小玩具,你將它裝在你中空的鞋跟里,連帶電池、麥克風、機械部件一起裝在裡面。但是我們還是操之過急了。關鍵就是這份早餐——比爾·哈維的早餐是堪培利開胃酒和羊角麵包,我的早餐是一個五分熟的雞蛋——並沒有停留多久,我們就開始了公開羞辱對方。『嘿,老兄,』哈維對我說,『我早在地獄廚房的黑巷行動中就已經磨礪得伶牙俐齒了,而你的社交活動不過僅僅限於跟英國同性戀一起吃煎餅而已,哈哈哈。我的午餐奢侈到可以喝三杯馬提尼,一杯一杯又一杯,哈哈哈。』我反過來問他,他放在桌子上的槍是哪個時代過時的槍,他說『這不是槍,而是空端子彈,我會將我的槍換掉的』 。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換槍比換襯衫還要勤。』」

說到這,夏洛特從他胸前口袋裡拿出了幾頁錄音文稿,撕去前兩頁,舉起文稿,說道:「都在這裡了,那天他一走我就親自整理了這份文稿。永遠記得以最快的速度把磁帶里的內容整理成副本保存起來,它記錄的可是事情的真相啊。看到這些內容,我禁不住想到比爾那像花瓣一樣的嘴巴,與他無恥的吐痰行為太不搭調了。他準備好要走了,他以為他打敗了我。」說著,他將前兩頁紙遞過來,說道:「你自己找一下主人公。」

女婿:我們已經騎車沿著桑樹林轉了一圈了,說吧,為什麼要一起吃早餐?

古勒:我覺得是時候攤牌了。

女婿:很好,攤牌是吧,那讓我們看看你手中拿的什麼好牌吧。

古勒:不要覺得我是那個滿嘴胡話的人。

女婿:你被你的小徒弟蒙蔽了,確切地說你的徒弟已經陷入了一堆麻煩中。你看,現在我已經知道SM/ONION是誰了,而且你的徒弟也招了。難道你不覺得羞恥嗎?

古勒:如果真有其事的話,我會接受你的道德審問的。

女婿:好吧,那我就開誠布公地說:我已經準備好控告你和「蝙蝠耳」將軍了,控告你們威脅隧道工程。想知道我掌握了什麼證據嗎?此時此刻,有一個小便酒吧的墮落者叫作沃爾夫岡的已經被拘留了,我們正在盤問他,他可是一個有很多料要爆的寶兒啊!

古勒:哪裡有什麼人坦白,根本就沒什麼可以坦白的!這個叫沃爾夫岡的傢伙也沒有被你拘留,我早上6點接到德國南部的電話,說這個所謂的小便酒吧的墮落者已經死了。

(長時間沉默)

女婿:可能會有許多人將要被釘在審問架上。

古勒:不,朋友,這只是在自我安慰罷了。即使你我雙手緊握,正面交鋒,充其量也只不過是雙雙被擊倒,任何事也證明不了,結果只能是雙方受損無可挽回罷了。所以,還是讓我們聊聊我手上握著的王牌吧,它們可是要比你想像的強大得多。煩躁不安,只能讓你連險勝的機會也沒有。

這已經是手稿第二頁的最後內容了,我不禁問:「其餘的在哪裡?」

夏洛特嘆了口氣,這一聲洪亮的嘆息聲就像木管樂器的低音一樣底氣十足,他說:「我知道你有多好奇,但是我不能再讓你看了。要想看剩下的文稿,你就得等。」

「等?」

「是。」

「等多久?」

「噢,幾年吧。」夏洛特說。

「好吧。」

「這小部分的文稿所提供的信息量已經足夠多了,以後你就會明白。」他四處打量了一下飛機,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這對他來說似乎是一次充分的休息。「順便,」他說,「是我把動物園酒店的賬給結了,你的那份,折算成美元,是三十八美元八十二美分。」

我只好寫支票給他,這可是我周薪的三分之一呀。「機構不報銷這些支出嗎?」我問道。

「會報銷我的,我在出差嘛。但是辦事員會質疑你在動物園酒店的賬單,畢竟你已經有一份住房補貼了嘛。」

當然,他本可以把我的那份算在他身上的,但是他太清廉了。我記得在運河屋的某天晚上,我和基特里奇在廚房洗碟子,用的竟是洗衣服的肥皂,她還低聲地跟我抱怨:「休·蒙塔古可能是機構里錢包最扁的一個了。」

「好了,一共是三十八美元七十二美分。」我說。

「實際上,應該是三十八美元八十二美分。」他說,然後沒有任何過渡,他張口就說,「你介意我詳細說一下我昨晚想要表達的看法嗎?」

「當然不介意,」我說,「你請說吧。」我曾經希望了解更多關於比爾·哈維的事情,得來的卻是對我的訓誡,說共產主義惡魔是如何如何陰險狡詐。現在我又要一直聽他講,那顆被動的好奇心像性病刺痛一樣搞得我痛苦不堪。

「我要提醒你,」夏洛特說,「俄國的真正實力與軍事力量關係不大,我們或許會在別的方面容易受到他們的攻擊,布格斯、菲爾比和麥克萊恩證明了這一點。關於這夥人,比爾的看法是對的,而我的看法是錯的,你能想像這給我帶來的影響有多惡劣嗎?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認,比爾的確察覺到了一些我忽略掉的事情,後來它就變成了一個令人討厭的論點:你的家人越好,你就越應該提高警惕,更加仔細地留心他們的言談舉止。不管基督徒們留下了什麼,俄國人都有能力打擊和報復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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