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柏林 第十四章

親愛的迪克斯:

現在我在TSS執行任務,重任在身,你現在也是柏林老闆手下數一數二的人物了,祝賀你。雖然現在的PQ代表的是peculiar,但是傳統的訓練組PQ31也一切妥當。現在我可以談談我的工作了。迪克斯,首先這封信或是其他我寄給你的材料,都屬於BAP(提醒你:這是「精讀後燒掉」的意思,免得你忘記)。我不知道在TSS工作是否真的需要像組織要求的那樣嚴格保密,但是我得承認這的確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機構,只有天才才適合這裡——他們怎麼就錯過了你呢?(先別急著生氣,我是認真的。)監督我們所有部門成員的是休·蒙塔古,OSS(戰略情報局)的傳奇人物,他是個古怪的人,像珠穆朗瑪峰一樣高不可攀,像上帝一樣自信。我不敢想像如果你同他產生了爭執後果會怎樣,但是不管怎樣,TSS是他的「領域」,我知道你愛轉文,所以我選了這個詞(「領域」是「領地」的詞源,也就是屬於貴族的、不需要交租的土地),蒙塔古,如我所見,在這裡從不交租。他只向杜勒斯彙報,在上聖至所(也就是TSS的真正含義)我們會批評每個人,但是對休·蒙塔古,我們卻出奇地默契,他跟機構里的其他人不同,他從不拍上級的馬屁。

這讓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是這個傢伙嗎?快交代,你是在農場廁所牆上寫字的那個人嗎?「『羅斯』(Rosen)轉換字母的順序就變成了『馬屁』(Noser),『馬屁精』(Brown-Noser)的『馬屁』。你可得挖乾淨你的鼻孔哦,阿尼。」我承認,這件事真是惹惱了我,我確定寫這些字的人就是你,因為「鼻孔」這個詞的用法讓我認出了是你,迪克斯,你這個該死的渾蛋。然而你知道我有多重視我們的友誼,所以這件事我選擇原諒了你,若換成是其他人,我斷不會輕易饒過他。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你這麼說我是很不公平的,因為,無論我怎麼樣,為人刻薄也好,或是對別人悲慘的污點視若無睹也罷,又愛出風頭(我知道——紐約的猶太人有許多事情要做),但是不論我怎麼樣,不論我犯了什麼錯,我絕不是個馬屁精,相反,我還因為對上司太粗魯而差點毀了自己。我倆在這方面倒是很像。另外我不原諒挖苦我的人,因為我相信他們終有一天會後悔的。

不論怎樣,我不會糾結於這無聊的事情。我相信你的抱負,甚至相信某一天我們兩個先鋒會從側面出擊,雖然不像哈利一樣出身於間諜世家,但我倆也會在中情局謀得一席之地,當我們的時代到來時,就能夠和休·蒙塔古、比爾·哈維平起平坐了。

雖然我只見過蒙塔古幾次,但他已經吸引了我。而且他的妻子真是個美人,機構里的人曾在私底下議論說她才是機構里唯一的天才,甚至有傳言說她已經兩次把弗洛伊德都搞糊塗了,雖然這傳言有點令人難以相信。我開始觀察機構里的通病,其中有一點就是我們喜歡自我誇大自身的價值,畢竟我們並不能正確地衡量自己。不管是什麼情況,都沒有人能確切地說出休·蒙塔古做了什麼。他的工作用名叫夏洛特——我看這也不像是個掩護的名字或者是假名,大家都這麼稱呼他。也許是因為他參與了太多事情吧,他已然擁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沒有租金,沒有官僚責任。他在反間諜情報局佔據了重要的一席之地,這使得蘇聯的俄國分部抓狂了,同時為他效力的人也遍布了整個機構,他在TSS的敵人說他想在機構里建立自己的王國。迪克斯,你待在華盛頓的時候一定要花點時間了解些內情啊。所以,你看到了吧,迪克斯,理論上機構里的官僚全都貼上了屬地的標籤,都是因為杜勒斯對待TSS元老和朋友太軟弱了,而且他也不太喜歡自己太官僚主義,所以他造就了這些獨立的有影響力的人物,他稱他們為俠客,並且允許他們越級處理問題。夏洛特就是最典型的俠客,在機構里,大家都視他為間諜中的間諜。我們在TSS(我們本來就應該了解的機構)獲得的內部消息,說杜勒斯也稱夏洛特為「我們尊貴的幽靈」。迪克斯,我不得不稱讚你了,我曾經一開始還嘲笑你對某些辭彙太入迷,但是現在我也開始喜歡上這些辭彙的魅力。當我上學時,每個人都知道這些辭彙,所以我就自滿於認識它們卻忽略了它們真正的魅力。我想準確的辭彙應該是阿基米德撬起地球的槓桿,至少,在機構里是這樣的。我發誓,準確的用語實在是太重要了。

讓我們回到TSS的話題,一股邪惡的慾望刺激著我告訴你我們經歷過最慘的一次失敗,這也是為什麼我要求你用極端的方式處理——精讀後燒掉。如果這封信被不該看到的人看到,我會死得很慘。不要糾結於「香腸」的意思,它只是意第緒語 中的一個慣用詞,你糾結於它也沒有用,我提到它僅僅是因為TSS的掛名總裁叫作戈特利布,「香腸」這個詞是我聽過的他用過的唯一一個猶太語。當然啦,我就是被分到他手下做事的——或許是他們覺得我們有共同點吧,但其實我們也沒多少共同點。一些猶太人像我家人一樣傳統,思想根深蒂固,一半宗教統治,一半社會主義統治——典型的猶太人啊!但是,另外一些猶太人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他們積極表現著自身的文化傳統(就像我一樣),還有迪斯雷利,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國首相,雖然他的父母均為猶太人,但他卻操著一口不列顛群島最高貴的英語口音。

戈特利布這個人似乎對宇宙中一切事物都充滿興趣,真奇怪!他生活在華盛頓郊外的農場里,每天早晨都去給山羊擠奶。他居住的農舍曾經是個奴隸專屬小屋,而且每逢周日他還會自己動手做點木匠活兒,所以現在他的房子已經大到足夠容納他全部的家人了。噢,對了,順便說一下戈特利布夫人,她的童年是在印度度過的,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家飼養山羊的原因吧。而且她是長老會傳教士的女兒,戈特利布也跟著她種聖誕樹。戈特利布的一隻腳有點畸形,但是仍然喜歡跳方塊舞。雖然他只是一個從城市學院畢業的藥劑師,但他仍然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天才,因為他能把自己搞得亂七八糟,做事也一塌糊塗。當然了,只有他這樣的天才才能夠與能人休·蒙塔古合作。事情大約發生在三年前,至今這件事在TSS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了。你出去和同事喝酒,你若不告訴他這件事,那你們就稱不上關係親密。這件事還真有趣,這裡面竟然有一些打擊士氣的原則,而且蒙塔古平時過於嚴肅,這件事反倒讓他更接地氣了。他把賭注壓在戈特利布身上,卻遭到了西德尼的破壞——這是他主觀判斷上的失誤。

情報是這樣的(以前OSS稱呼「內幕消息」為「情報」):三年前,TSS內流傳著一個驚人的謠言,說蘇聯人研發了一些神奇的藥物,其中有種葯不僅可以控制情報人員的行為,還能夠在間諜一旦被抓時自動消除他們的記憶;另外一種藥物是能夠誘發精神分裂症的化學物質,目的是消除情報人員的道德困擾。這不就是共產主義正在做的勾當嘛!其實這種神奇的藥物僅僅只是空想而已。然而,戈特利布卻實實在在研製出了一種物質能夠誘發精神分裂,稱之為麥角醯二乙氨,簡稱為LSD。TSS的人希望它會成為我們的特效藥,誘導人講真話,畢竟目前讓敵方間諜開口講話的技術太低效了。艾倫·杜勒斯希望研製出一種化學飲品充當開關的作用,實現隨時讓叛徒開口交代的目的,這種飲品就跟雞尾酒差不多。

現在的情況我已經不得而知了,幾次調動後我只得到這些情況。但是戈特利布似乎已經找到了一個好方案,那就是與蒙塔古夫人合作,運用她的理論一起解決這些問題。這個方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精神分裂症會誘導人樹立一道精神壁壘,來阻斷人類性格中相反兩面的溝通,這道壁壘由無數謊言組成,真話就隱藏在壁壘的背後。任何藥物只要用在「開始——停止——開始——停止」的基礎上,都能夠誘發精神分裂症,也能夠誘發精神壁壘的振動,從而使謊言破碎。相比之下,更多正常人選擇的只是能保持他們自我意識完整的謊言。根據戈特利布·加德納的理論,背叛者,不論是患精神病的人還是正常的人,他們的精神壁壘都能夠在服用LSD後遭到破壞。然而,戈特利布首先要做的就是測試LSD與他研發動機的相容性,他和一些同事試用了一個又一個實驗對象,但這畢竟是一項有意識的實驗,而他們需要的是無意的LSD服用者。

所以,在一個小型雞尾酒派對上,TSS的研究者將LSD放入一位簽約科學家所喝的君度甜酒中,這個「實驗對象」並不知道他參與了這個實驗。現在這項實驗的結果已經密封起來,而我也不知道這位科學家的名字,就暫稱他為VICTIM吧。

這項實驗的結果並不樂觀,科學家的反應不太好,他也算是一個訓練有素的人,儘管他回到家後焦躁不安,但他還是努力同LSD做鬥爭。他沒有明顯的精神錯亂癥狀,唯一的表現就是無法安然入睡。然後他告訴妻子他犯了嚴重的錯誤,但並不確定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幾天以後,他還是煩躁亢奮,戈特利布就把他送到紐約去看我們機構的精神病醫生,由戈特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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