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柏林 第十章

我在軍事醫院接受治療時遇到了迪克斯·巴特勒,自從那一晚我們在城裡分別之後,這是我第一次遇到他,他想在性禮節方面給予我一些指導,但是上次在安全屋他跟我講的故事沒有任何參考價值,其實出於社交需求,也沒有什麼性禮節指導。所以,關於這個我們都患過的病他只講了一個笑話,他講得很輕鬆,我也有一種釋然的感覺。可是在事情剛發生的時候我卻覺得很緊張,我曾猶豫要不要去美國醫院就診,如果去了我的名字就會被記錄下來。而且組織有規定,隱瞞性病不上報者,一旦發現就會記大過。表面上我來這家醫院看病的經歷不會記錄在我的二〇一檔案上,但是我仍然半信半疑。

如果我選擇官方途徑,那麼組織就會把我們這些初級軍官交至柏林當地的醫院就診,可是原則上我們並不願意去西柏林的醫院裡看病,因為我們無從知道主治醫生是不是東德的間諜。SSD手上持有最新的國務院和情報機構人員名單,由於當地醫院會將所有的性病案例上報給西德的健康機構,這些文件也可能向東德警方公開,患者的資料最終會落入SSD的手中。他們會因為這個要挾你,因為你沒有第一時間上報你可能會傳染給情報機構。這會變成一個很棘手的問題。

同樣,還要上報中央情報局我的淋病都有可能是哪些人傳染給我的,這深深侵犯了我的隱私權。榮耀也罷,恥辱也罷,我只想獨自一人默默承受(況且這只是男人的病),我不想提供那晚的所有細節。然而,在醫院裡醫生也要求我列出傳染淋病給我的女人的名字,「我不知道,」我答道,「我又不止與一個女人發生關係。」

「那就都列出來。」

我說了一些名字,虛構的,像伊莉、凱茜、卡門、瑞吉娜、瑪蓮娜,並把她們安排在不同的酒吧。

醫生警告道:「你的性生活最好悠著點。」

「人只年輕這麼一次。」

「那麼你很快會再次染上性病,這就會被記錄在你的二〇一檔案了。第二次就診時就必須要把病例放到你的檔案里了。」

「沒問題。」

我不想再說「好的」。迪克斯·巴特勒的出現讓我放心了許多,他曾經也來過這家醫院就診,所以他很清楚該如何應對這裡的一切。

「你有沒有告訴比爾·哈維我曾經在蛇穴?」就我們兩人坐在等候室時,我問他。

「我說過。」

「什麼時候?」

「三四天前,比爾大叔打電話問我的。」

「你知道的,我僅僅是去蛇穴打掩護。」

「是真的嗎?你要掩護什麼?」

「你保證不會再告訴哈維吧?」我說。

「我不會說的,除非比爾大叔再打電話來問。你知道的,兄弟,我的職位是比爾大叔安排的,是他把我從一大群受訓職員中直接挑出來。」

「我調到技術服務中心了。」

「和羅斯一起嗎?」

「我從未見過羅斯。」

「我一直以來都會收到羅斯的來信,長長的手稿。他一直在推進他的工作,這份工作讓他無比崩潰,他把所有時間都花在通過單向鏡觀察舊金山的一個妓女身上。那個女人將不同的葯放在嫖客的飲料里,來觀察哪種葯能誘使這些人泄露更多的秘密。」

「你能讓我看看羅斯的信嗎?」

「他蠢到把它都寫下來,我還有什麼理由不拿給你看呢?」

由於我「愚蠢地」告訴迪克斯我在技術服務中心的工作,大概,他沒有理由不告訴比爾·哈維。我覺得我好像成功地完成了一個精心設計的計謀。

我感覺自身發生了一些變化,如果我失去了比爾·哈維的偏愛,我不會覺得自己像失去了某種特殊財產一樣軟弱。我不知道對我的良心的磨鍊是否已經開始,但是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戰士一樣,一年來經受了無數恐懼的磨鍊,如今我已經全身心投入到戰爭中了。讓我驚喜的是,我覺得這是一種更優越的生活。人或許會在某天突然死亡,甚至在下一個時刻就命喪黃泉,但是這種突然死亡最起碼不會惹人擔憂。我的意識仍然活著,微小的人物關係都有意義。我可能再也看不到英格里德了,但是我發自本能地想保護她。我投身於戰鬥中,這讓我放聲大笑,同時也讓我對短暫的人生充滿擔憂(在這種情況下,我尤其擔心我的事業),可我依然保持著冷靜。

昨晚我和休·蒙塔古通話之後,早上比爾·哈維又給我安排了新任務。「年輕人,」他告訴我說,「我要給你額外布置一項任務了。」

「明白,先生。」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要持續多久,我希望能夠很快解決。不論如何,祝你好運。」

「頭兒,究竟是什麼意思?」

「今天早上八點鐘克蘭打來電話,前兩天他一直在和MI6爭辯。一開始,他們根本沒人搭理他,後來他們向他保證他們裡面沒有內鬼。六個小時以後,倫敦時間早上六點,有人打電話到他家吵醒了他:『就此打住吧,事情很複雜,無法多說。』」

「所以SM/ONION在MI6裡面。」我說道。至少,夏洛特打了個很關鍵的電話。

「似乎是這樣吧。」哈維說。

「只要你需要我,我保證會一直在辦事處附近,但是我不確定你……」

「年輕人,別緊張。」

「哈維先生,如果MI6沒有什麼行動,那就很有可能不會有什麼了。我可能永遠處於危險境地,你最好還是趕緊走吧。」

「不要預測我能決定什麼不能決定什麼。」

「我能說出我的猜測嗎?」我忽然產生了靈感。

「你很有可能得不到答案。」

「你可以把MI5併入MI6中。」當然,他曾經為FBI效力,當然了解MI5中的每一個人。

「我是了解一些情況。」他坦承道。我很驚訝,雖然他對我有所懷疑,但他還是告訴我這麼多事情。我覺得我好像理解他了,他喜歡我,我是個好學生。如果他一直讓我細說,那麼到頭來他肯定會坦白許多事情。

傍晚時分,夏洛特再次行動起來——我收到一封來自華盛頓的電報,列出了三個人的名字,他們曾經在蛇穴工作過。他們的假名一直跟隨著他們,代碼分別為:質量等於史密斯、概要等於羅德利、復活節等於奧尼爾、KU/CHOIR。

KU/CHOIR是我曾在華盛頓的一個室友,名叫艾德·戈登。如果艾德·戈登受到質疑,他當然會否認他發過這封電報,但實際上誰會相信他呢?假設他滿足我的要求從旁門左道獲得一些假名,他會承認這事嗎?可憐的艾德·戈登,我從沒怎麼喜歡過他,他二十八歲就禿頭了,可是他的鬍鬚特別濃密,每天要刮兩次。他曾在維拉諾瓦花了很多時間討論到底是申請中情局還是申請聯邦調查局。他充滿了學究氣,據理力爭。可憐的艾德·戈登,他的男人氣概在這場爭論中蕩然無存。是的,我就像一個戰場的老兵一樣頑強和優秀,今天結束工作前我就有內容向比爾·哈維彙報了。他檢查了三個假名,咕噥著問道:「這些人是怎麼接近你的?」

「長官,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是不太想知道,」他把這些假名遞迴來,「你能得到更多人的假名嗎?」他問。

「從我上家這個來源估計得不到更多的消息了。」

「試著找到第二個消息源。我們看過的文件可以傳遞給我在華盛頓的同僚,他們會看得更仔細。但由於真正的主角似乎在MI6,所以我們估計要等一段時間。我今晚要去德國南部見一個人。」

我意識到比爾·哈維可能去普拉赫,就在慕尼黑的南部,蓋倫上將把BND的總部設在那裡。

「那你不用飛行太久的。」我說。

他搖搖頭:「我開車過去,連經過檢查站的時間算在內,晚上開五個小時就能到達。但是大部分時間我的車速必須開到每小時一百五十至一百六十公里,馬提尼酒會在途中助我一臂之力。現在先小睡一會兒,明天一大早我就會見到我的人。」

「我想跟著你一起去。」我脫口而出。

「年輕人,不要激動。」

「你派了誰來替代我?」

「我一直有個靠得住的備用人選。」

「C.G.嗎?」

「她會跟我一起去,」他和我握了握手,「過幾天見吧,到時候你要準備好向我彙報我交給你的任務。」

「哈維先生?」

「什麼事?」

「不要告訴C.G.我是個不受歡迎的人。」

「傻瓜,你就是個上帝的寵兒啊。」他如此答道。

我走了,留下他一個人在桌旁,頭上的電燈泡閃著火花,這樣的場景現在對我來說熟悉得像親戚一樣。

我回到公寓不到幾分鐘,電話鈴就響了,是比爾·哈維:「收拾好行李,你過來吧。」他說。

我趕緊開口感謝他,但是他打斷了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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