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柏林 第六章

只有當我們回到GIBLETS,回到比爾·哈維先生的卧室時,才能顯現出他卧室的存在價值,他很疲勞,我倆聊著聊著他就睡著了。他手中起伏的玻璃杯就像夏風中搖曳的鬱金香,他從半睡半醒中驚醒時恰好能握緊即將脫手的酒杯,沒有一滴酒灑在地上。

「我很抱歉,我的夫人今晚無法熬夜。」當他小睡了一陣後說。

我們回到哈維家裡的時候他的夫人已經向我們打過招呼了,後來還給我們做了飲品,並踮著腳走出房間,盡量不打擾我們。但是我可以感覺到她正在樓上,好像我離開後,她就會隨即下樓扶他上床睡覺。

「C.G.是個很不錯的女人,無可挑剔。」他說。

這次我並沒有簡單地說「是的,先生」,而是補充一句:「我也確信無疑!」

「非常確定,想知道C.G.是怎樣一個人嗎?讓我來告訴你吧。一個生活在蘇聯區域的女人將一個嬰兒留在機構辦公樓的台階上,就在他家的門外!我不會告訴你這個人的名字,因為他經受了許多譴責。為什麼這個東德女人選擇了一個中情局的人?她是怎麼知道的?在那種瘋狂的情況下你無法澄清自己,所以讓我們略過他的立場問題。重要的是這個婦女留下了一張紙條。『我希望我的孩子自由成長。』能打動你的心弦,對吧?」

「是的。」

「錯,你不能想當然,尤其是在我們的工作中。我的妻子說:『這個嬰兒是從上帝那兒來到我們身邊的,我不想讓她去孤兒院。比爾,我們收養她吧。』」比爾·哈維搖搖頭,「就在前一天晚上,我和C.G.坐在一起,觀看一部東德的新聞影片,看能否在他們軍團遊行中發現一些當局發動戰爭的線索——不管你出身多麼平凡,都不要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影片中出現了一支德國樂隊,還有一整排的鐵琴。我看著他們系在鐵琴上的絲帶,對C.G.說:『為什麼他們不把戰俘營里的頭蓋骨系在這些樂器上呢,哈哈。』第二天,她就跟我講收養那個女孩的事。她跟我說,如果我真有那麼恨蘇聯的話,收養這個嬰兒就是我的責任。」他打了個意味深長的嗝,說不上是溫柔還是悲傷還是飽含深情。「長話短說,」他問道,「我有一個收養的女嬰。難以置信,對吧?」

「對,」我說,我並不想簡單地附和,但是他笑了笑就繼續說道:「對,我去看她的時候才發現她真是一個可愛的寶貝!」他停下來,看著他的杯子:「處理這種雜務就是一種母性。你可能會覺得陪伴帕克將軍是在浪費時間,其實不是,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賣力地伺候帕克將軍嗎?」

「不知道,比爾·哈維先生。」

「是指揮官要求我這麼做的。就在今天下午我接到了艾倫·杜勒斯的電話。『比爾·哈維同志,』他對我說,『帶著他們的三星將軍帕克巡視一下吧,我們需要松一松羽翼了。』所以我才打算今晚將CATHETER的信息出賣給白痴將軍。你知道我為什麼下此決定嗎?」

「不太清楚。」

「因為這些參謀部的渾蛋們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他們有戰艦,有核警報系統,想要引起他們的注意很難。他們有專門的海軍基地來巡視地下設施,而我們只有這條髒兮兮的小地道。但是我們卻在收集著數量最多的情報信息,比歷史上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機構、任何一次情報活動搜集到的信息都要多。我們得讓他們明白這一點,好讓他們規矩著點。」

「我聽到了你們在車裡的談話,你能確定這能使他陷入困境嗎?」

「這並不困難。其實他並不是真的想知道我們得到了什麼情報。就在柏林,我們只抽查少於我們總數百分之一的信息,但這就夠了,你能從脛骨的一些骨頭上再造出一隻恐龍來。

「我們所知道的國防部討厭聽到的消息是,穿過蘇聯在東德的佔領區通向捷克斯洛伐克和波蘭的鐵路情況十分惡劣,而且他們前途未卜的股票市場更加糟糕。俄羅斯並沒有把火車開進西德境內,未來幾年估計也不會有猛烈的空襲。國防部是非常緊張這個消息的,因為如果國會得到風聲,就會剝奪他們數以億計的軍事經費,這些經費可能是原打算撥給坦克部的,因為帕克將軍恰好在坦克部,他正巡遊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聽到這個消息一定嚇破了膽。當然,除非我們在這個指揮上出現一些閃失,或者國防部侵犯了我們,否則國會將無從得到風聲,我們也不會胡言亂語。因為,哈伯德,底線就是即使給予國會任何暗示都是非常不適合的,他們對公眾的反應是很有韌性的。而且把俄羅斯的弱點暴露到美國公眾面前也是一個錯誤,美國人沒有共產主義思想的背景,當然欣賞不了俄國的醜態。你現在明白我是如何應對遊戲的雙方了吧?我不得不恐嚇國防部,讓他們明白我們有能力讓他們的經費撥款計畫泡湯。但是,實際上我準備保護他的預算計畫。不過我還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站在他們那邊,否則國防部就不會那麼重視我們了。無論如何,這個問題可能過於複雜了。白痴將軍所談到的針織工廠反映出我們給他們寄過去的產品總量工作落後了兩年,實際上CATHETER才存在了一年而已。」

他又睡著了,他體內的活力似乎移到了他的杯子中,一直蕩來蕩去到杯壁上,直到他手臂的下滑把他驚醒。

「我忽然想起來,」他說,「關於CLOAKROOM你查得怎麼樣了,他現在在哪?」

「在英國。」

「從朝鮮到英國?」

「是的,先生。」

「新的假名是什麼?」

「SM/ONION。」

比爾·哈維直直地坐了一會兒,放下了他的酒杯,嘟噥了幾句,雙手伸過他的腹部摸到腳踝,把他的褲腳拉起來。我看到一個帶著護套的刀具捆在他的腳踝上。他解開了刀套,拉了拉,開始修指甲,同時用他那充血的眼睛看著我。他的存在已經讓我羞愧好幾周了,但是現在我無法判斷他是朋友還是敵人。

「我猜,SM/ONION可能在暗示我們繼續查下去。」

「該死的噪音,」他放下刀,猛喝一口馬提尼,「我不打算再等兩周來發現這個渾蛋還有另一個假名,他要麼是個重量級人物,要麼就是害怕我而躲在暗處。」

「沃爾夫岡?」

「你說得沒錯,你覺得沃爾夫岡與SM/ONION有可能都在倫敦嗎?」他沉思了很長時間突然撲哧笑了一下,「沒關係的,我們打算讓你與我們在倫敦的一些士兵聯繫。明天早上,你開始給他們打電話,如果KU/ CLOAKROOM的確躲在倫敦,那麼我將讓他了解間諜是如何把他挖出來的。」

「明白,先生。」

「不要看上去這麼不高興,哈伯德,辛苦的工作從來不會讓一個誠實的情報工作人員死掉。」

「嗯。」

「明天七點鐘來我這兒吃早餐。」

說完這些,他把刀放在護套里,拿起杯子,睡著了。這次是熟睡,我很確定是因為他端著馬提尼的那隻手的手腕轉動了,酒全灑在了地毯上。他的鼾聲已起。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