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早些年的訓練故事 第十四章

在我離開之前我打聽到了很多關於比爾·哈維的事情,夏洛特不僅帶我參加了菲爾比在華盛頓為布格斯舉行的幾次大型派對,還如父親所料,委託我去搞清楚比爾·哈維的隧道。我把這次委託看成一份臨別禮物:夏洛特正在帶領我深入情報局內部。

我從安德魯空軍基地乘坐道格拉斯C-124抵達西柏林的霍夫機場,這是一架叫作「老沙基」的擁有四台發動機的霸王運輸機。你要從背面的斜坡登上飛機,我們一行二十人(大部分都是空軍人員)踏上了前往歐洲的航程。這架飛機同時也肩負著運送貨物的任務,我們抵達後貨物箱也會被卸載下來。上飛機坐好後,我們面對著艙尾,看著腳下那些打包得十分整齊的貨物,顯然它們佔據了更多的空間,看起來似乎比我們更受尊重。

經過九個小時的飛行,飛機抵達了英國米萊登霍爾皇家空軍基地,我們在那裡停留了九個小時。我一直待在飛機上,等著它再一次起飛,整個行程需要漫長的二十四個小時啊。而且機艙里冷颼颼的,也沒有窗口,我什麼也沒的做,只能盯著艙室壁上的電線發獃。這應該是我經歷的最漫長的一次旅行了。

我想看一會兒書,無奈機艙里的燈光太暗,只得作罷,想和周圍的人聊天也說不了什麼(我發現和非情報局的人聊天處處都得謹慎),最後,在午夜時分,我陷入了冥想,擺脫了飛機發動機的轟鳴聲和機艙室里的震動感,我開始暢遊在與夏洛特在華盛頓的臨別飯局的記憶中。

夏洛特一整晚都在說著各種奇聞逸事,他告訴我他眼中的情報局的真實面貌。從他的話里,你會發現儘管在我們特訓的日子裡,我們有時會舉步維艱,會搞得一團糟,會原地停留毫無進步,但是我們這幾百個人正是情報局裡最有活力和最有希望的部分,所有其他成千上萬的人不過是我們想要隔離的,我們創立自己的官方軍隊也是為了遠離其他的華盛頓官僚機構。

「唯一的問題是,」他看著手裡的白蘭地說道,「當你看到惡魔的時候你能夠識別他的真實面目。我們必須時刻警惕像菲爾比那樣的人,他簡直就是惡魔!我告訴過你菲爾比派對上的比爾·哈維之夜嗎?」

其實他知道自己沒有和我說過,他只是打算告訴我另一個故事而已,這個故事可能是關於亨尼西的吧。夏洛特額頭上的一根血管開始明顯地抽動起來,「我不知道,」他說,「任何從軍情六處或者英國海外辦公室來的人都比菲爾比名聲大得多。我們是在戰爭期間在倫敦任職時才認識他的,後來他於一九四九年再次來到這裡的時候我們才又聯絡起來,那時候我們經常共進午餐。他在陌生人面前會比較羞澀,而且他有口吃,但不管怎樣他都還算是個不錯的人。他的裝束也很有個性,包括他的髮型、他的夾克甚至他的煙斗。他喝起酒來都是一小口一小口抿的,像鳥兒啄水一樣,就這點你也得尊重他,因為當你一口氣喝光一杯酒時,往往帶著強烈的目的性。哈利,我發誓我沒有誇張,但菲爾比確實具有傑出的英國人必備的品質,似乎每個英國人都在代表著他們國家的形象。當然,我們都相信,菲爾比定會成為軍情六處的頭兒。

「現在,他可能不再是以前那個友善的傢伙了。戰爭期間,軍情六處對待我們的方式就好像我們戰略情報局的人都是白痴,只能折服於他們英國人的智慧,他們的勢力讓我們度過了一段晦澀的日子。『你們美國佬或許有很多富豪,但是你們得知道我們靠的卻是這個!』他們手指指著太陽穴的位置說,我們竟然還十分敬畏他們,我們真是太年輕怕事了!一九四九年菲爾比剛到華盛頓時的情況還是這樣呢。我們的組織一天天壯大,而且很明顯,我們正在趕超英國,除了他們特有的點頭微笑的方式。我曾經就研究過菲爾比,真如藝術品一般啊!儘管他的國家沒有我們的國家富裕,他的口吃毛病也很突出,但甚至連我們局最厲害的人都會覺得和他面對面很有壓力。

「關於金……噢,天哪,就說了個他的名字我就連帶著喜歡上菲爾比這個姓了——他是個無畏的人,大智慧往往就蘊藏在大無畏中,而不是在你認為的書本里。英國外事辦公室把布格斯以首席秘書的身份送到華盛頓,菲爾比竟然邀請他搬過去同住。現在回想起這些事,我仍然不能理解俄國人怎麼敢和布格斯共事!他肯定是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最不可能感興趣的目標。你可能聽說過,他就是個渾球,是個最低級的同性戀,滿腦子想著如何把好身材的男人拉攏到自己身邊。『我要霸佔你!』這是布格斯經常掛在嘴邊的話。他喝酒從來都不是用杯子計的,而是一瓶一瓶地喝,他抽煙抽得像機器在吞噬。除了這些,他那白色襯衣上還總是殘留著上頓飯的油污。不知道他有沒有丘吉爾一半的本事,但他那粗魯的舉止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哪怕是家教良好的英國人也會對服務員的態度很差,這或許是他們在報復小時候蘇格蘭保姆往他們的嘴裡塞燕麥粥的行為吧,但布格斯肯定是態度最惡劣的那一個,他會對離他最近的服務生大喊道『你他媽的看這裡!蠢貨!你是白痴嗎?你這個無可救藥的傢伙!』」休·蒙塔古模仿著布格斯的聲音,說得特別大聲,幸好這頓晚宴本來就很嘈雜,要不然可有的尷尬了!

「菲爾比總是安慰我們說:『布格斯一直在飽受車禍後遺症的折磨,可憐的布格斯啊!』菲爾比還會說:『他是很有才華的,但是你們也看到了,他腦子摔壞了。』菲爾比說得好像這傷口是戰爭造成的一樣。英國人對自己的家鄉人是多麼有情有義啊!

「來,讓我們說說比爾·哈維吧。他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被菲爾比邀請參加一九五一年春天一次隆重的晚宴。被邀請的人幾乎都到場了,比爾·哈維、布格斯、我們這一群人以及各自的夫人,約翰·埃德加·胡佛差點也來了,但因為聽說哈維也被邀請了,他就沒有露面。跟你說得再明白一些,當時比爾·哈維都快成為我們內部的寵兒了,但那次晚宴之後,他卻徹底淪為一個笑話。但那時候我們都喜歡他,跟他握手的時候會感覺他的手比他的手槍要冰冷得多,但不管怎麼說他都是聯邦調查局的人!為了開展工作,我們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打入調查局內部,還簽約僱傭了一些調查局的間諜,哈維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幫助我們清除了羅斯博格家族,約翰·埃德加·胡佛永遠不會原諒他跳槽來為我們服務。讓埃德加更不滿的是,比爾·哈維曾經在FBI工作過,所以倒戈之後為我們提供了許多聯邦調查局的內部信息。原來他們一直在六七個國家裡踐踏著中央情報局的司法權。事實上,他們是想把我們扼殺在萌芽階段!太不人道了!這就是為什麼艾倫·杜勒斯幾乎從不和約翰·埃德加·胡佛通電話的原因。『告訴我,』他有次問埃德加·胡佛,『中央情報局到底怎麼得罪你了?』埃德加·胡佛回答:『杜勒斯先生,請你去告訴比爾·哈維不要再竊取我們的資料了。』

「呃,這就令我們對比爾·哈維刮目相看了,所以菲爾比就邀請哈維和他的妻子莉比來參加晚宴。我警告過菲爾比不要邀請哈維的,我對這樣的社交前景並不持樂觀態度。你想想,把比爾·哈維和布格斯湊到一塊兒,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然後我們就開始喝酒了。比爾·哈維和布格斯兩人一杯接一杯地喝,哈維的妻子也是,她可能是來自印第安納州或者肯塔基州的鄉村,性感害羞得像個隱形人,但她那誇張的大笑卻給人深刻的印象,以前只有公爵夫人才會這麼笑,洗碗工也好別的什麼人也罷,都不允許這麼狂笑。這真是一場狂歡,我們都陶醉了!比爾·哈維一直在自吹自擂,說自己十二歲以後就天天性交,不是和他的妻子就是在和別人的老婆干。天哪,這真讓人受不了!他的妻子莉比不僅吻遍了聚會上的每一個人並大喊『你眼裡有東西!』而且還一直和布格斯調情。布格斯甚至鬆開了拉著男孩的手,和莉比那豐滿的臀玩起了碰碰車遊戲。這瘋狂的背後就是我所說的社交痛苦。比爾·哈維和莉比就飽受這種社交痛苦,因為他們很清楚這種遊戲並不能減少他們現實中的阻礙。

「布格斯開始吹噓起他曾經的漫畫事業。『畫我吧!』莉比說。『噢,好的,我會幫你畫的,親愛的。』布格斯說道。他便給莉比畫了一幅素描。畫好後他首先拿給我看,我向來對自己的口才很有信心——但是,哈利,告訴你吧,當時我真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布格斯畫得太好了!畫里,莉比坐在一張扶手椅里,雙腿分開,裙子被吹起,手指輕拂著裙邊,他甚至連她的陰毛都畫得十分逼真,她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在目睹著一場雪崩。布格斯簡直就是個天才!

「我正要把畫拿過來仔細看時,布格斯就快速從我手中將畫奪走了,傳至人群中供其他人欣賞。大多數人都只是瞥了一眼,但是也沒有人想把畫藏起來!我們容忍比爾·哈維太久了,似乎我們都準備好了看他的笑話呢。他走過房間,奪過那幅畫——我想他大概是要爆發了,甚至某個瞬間我還以為他會掏出槍來,我能感覺到屋子裡的緊張氣氛。此刻莉比看到這幅畫哭了起來,他抓住莉比的手帶著她走出去。走到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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