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早些年的訓練故事 第九章

在佩里營訓練結業典禮之前的一個周五,我去了一趟紐約見一個曼荷蓮女子學院的姑娘,她當時正好在鎮上度復活節假期,我們來了一次常規的約會,可惜並沒有擦出火花。周六我和母親去了購物中心的「愛德華房間」吃了一頓午餐。

我不知道從一頓簡餐能否看出我們母子關係的複雜性或者親疏性,但我和她的關係確實不夠親密,我也從來不會和她說心裡話,儘管她跟所有乾淨漂亮的金髮女人一樣總能散發出一股柔和的力量。我一直都清楚如何去取悅和惹惱她,這從她看我帶回家的朋友的第一個眼神就能覺察出來。她無法接受碌碌無為的人,卻對那些看得順眼的人十分慷慨。

從那天中午開始,我們的關係開始惡化,我沒有告訴她我在情報局工作,兩個月來也一直沒有和她聯絡,她為此特別生氣。她恨我父親,不希望我繼承他的一切,尤其是情報工作,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該告訴她我的現狀。儘管從理論上來說,一個情報工作人員的妻子、孩子和父母都應該清楚他的工作並不單單只是「政府工作」。

然而她卻十分犀利和睿智,我只好含糊其詞地跟她解釋我在美國南部這份工作的重要性。事實上,我還挺想用我們情報局偽裝的路由信件設備給她寄去一張來自瓦爾帕萊索或者利馬的明信片呢。

「好吧,那你打算在那裡待多久?」母親問我。

「呃,」我說,「可能要待上個把月吧。」

「在哪裡?」

「反正就在一個地方。」

吃這頓午飯時我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雖然在母親面前我總是會不經意地犯很多錯誤。我是不是太喜歡把自己想得聰明絕頂了?母親超凡的洞察力總能擊碎我的小聰明。「寶貝,」她說,「如果你打算去南美洲,就不要對我隱瞞得這麼深了,告訴我你具體要去哪些國家和首都,我在南美洲還是有不少好友的呢。」

「我可不想去拜訪你的好友們。」我喃喃低語道,想起自己還未成年時,每次拜見她的異性朋友我都百般不情願。

「好吧,為什麼呢?他們都是些有趣的好人,噢,是其中一些不太招人喜歡。南美洲的人都很自我,但南美洲家教不錯的姑娘可能會適合做妻子噢,她們有些人的思想還是很深刻的,」她用一半輕柔一半嚴厲的口吻說道,「告訴我,哈利,你們做的是哪一種進口生意?」

呵呵,我都還沒能圓滿地設計自己的謊言呢,我怎麼會知道自己將成為哪一種案件負責人呢?「好吧,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話,很遺憾,這可是軍事機密啊。」

她把頭轉向另一邊,面頰枕著一隻白色的手套,她那金黃的秀髮有點刺眼。她說:「噢,我的瑪利亞啊,你們就要為了軍事機密去南美洲了!赫里克,你認為我傻嗎?我知道你現在已經加入中央情報局了,我為你歡呼,為你驕傲。可是我希望你能信任我,告訴我你真的信任我!」

我幾乎要脫口而出回應她了,這將會使這頓午餐吃得更加輕鬆,但我沒有這麼說。我知道這有可能是我第一次對誓言的違背,因為她可能轉身就會把我的事情告訴她紐約的每一個朋友,甚至都會在耶魯校友志上發一篇聲明,所以我忍住沒有告訴她實情。當然,我告訴她,儘管她可能在南美洲有親近的朋友,但這都不會影響到我,而且我又不是像她那麼驕傲的人,沒那麼貶低南美洲的經濟發展前景。當說到包裝和火藥時,我認為很多南半球國家都會成為我們有力的競爭對手,那裡有太多的錢可以賺了!所以,我告訴她我是很想自己賺錢,不為別的,只為自己的驕傲和獨立。說這些話的時候,我言辭慷慨,似乎戳到了她的傷心處。她全然不顧精心打理好的睫毛,眼淚奪眶而出,睫毛膏也隨著脫落下來。於是,她那悲慘的一生瞬間全部寫在她化了妝的臉上。「我在心中細數了一遍所有我深愛的人,赫里克,你知道嗎?」她說,「你們沒有一個人信任我!」

午餐還在繼續,但是是時候結束了,我坐上最早的火車離開了紐約,回到華盛頓,等候著第二天的到來,也就是周日的農場典禮。

我先坐巴士到弗吉尼亞州的威廉斯堡,轉乘計程車抵達佩里營,佩里營的外面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鐵鏈柵欄,柵欄旁邊是一個寫著「佩里營——武裝力量實驗訓練基地」的標牌。應哨兵崗的電話,一輛吉普車終於晃晃悠悠地開到了基地門口來接我,司機是一位醉醺醺的士兵,他邊開車邊搖頭晃腦,他那鋥光瓦亮的大腦袋就像一艘通體發亮的小飛船,很明顯,周日是個適合大喝一場的好日子。

黃昏時分,我們乘著車,在一條窄窄的小路上前進,路的兩邊都是松樹,接著穿過了滿是荊棘的灌木叢,這是一條長達兩英里的路。最終我們到達了練兵場,四周都是木營房,這些木營房像用來狩獵的小木屋,還有一座小教堂和一棟低矮的水泥磚建築物。「到了!」我的司機突然開口說道。

我把我的包放在營房裡的一張空床上,周圍還沒有什麼人,除了一個正在我上鋪睡得酣甜的傢伙。放好我的行李後,我就徑直朝著社團走去準備集合。我的課從早上開始,隊里的人早早就已經到了。在華盛頓的禮拜天,我們這群新手穿著得體,卻偽裝不出老兵臉上的疲倦,也沒有他們的戰靴和子彈帶,我們只好通過喝乾一杯杯啤酒來展示我們具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玩撞球和乒乓球的人在球棒和球拍的最末端安裝了一個噪音消除裝置,這一技術也被應用於降落傘著陸。典禮上老兵們會穿著偽裝制服,加速跳到紅木上,大聲喊著美國西南部阿帕切的印第安領袖的名字「傑羅尼莫」 !然後落在院子里,其中一半會落到地面,他們翻滾的時候雙腳併攏膝蓋彎曲。

其他人在討論炸藥,沒過多久,我們這些新手就已經專註於技術性的討論了,問到我的時候,我只好象徵性地點點頭然後大口大口地喝啤酒。

典禮過後,當我在新營房裡墜入夢鄉的時候,我的床變成了一艘狹長的小船,載著我沿著神秘的運河前行。忽然靈光一現,我夢見了我的遠房親戚,他們是信仰「十二個正直的人」的猶太教徒。我記得在耶魯的時候聽過一場解說中世紀歷史的講座,講到古時候的猶太人相信上帝之所以無論對人類如何不滿都不會毀滅世界,就是因為那「十二個正直的人」。這十二個人中沒有一個人覺得自己是獨特的,上帝非常滿意他們每個人與生俱來的善良天性,因此他寬恕了我們這些凡夫俗子。

在我半夢半醒的時候,我腦子裡隱約閃過這樣一絲疑惑:如果從清教徒登陸美洲之後就再也沒有受到上帝的眷顧會怎樣呢?是不是美國的四十八個州沒有對應的四十八個正直的人,所以上帝就不寬恕這四十八個州的所有人了?可是事實卻是美國在任何情況下都會受到上帝的關照。之前離開佩里營去農場的時候,我在那裡度過的第一個夜晚我就有所懷疑,我是不是美國的「四十八個正直的人」之一!我的愛國之心、我的奉獻精神和我的高度認知能力都能證明沒有人比我更加熱愛美國了。當然,我明白我還缺少奪目的才華和崇高的道德,否則我就能成為更熱忱的愛國者了。我崇敬我的祖國,她就如同一位光彩耀眼的女神!在這樣幸福的狂想中,我伴著剩下的半加侖啤酒漸漸睡去。

早晨起床時不適感湧上心頭,我感到一陣噁心。但我只能忍著,因為訓導員要帶我們到迷彩服的供應室里換衣服參加訓練。我們穿上迷彩服跑了兩英里到營地大門口,再跑兩英里返回。在訓練的第一天,慢跑被看作「異類」訓練,因為這是唯一一件許多人都做過的事情,當天之後的每種訓練都是我們從未體驗過的,在接下來一周里的訓練也全都是新的項目。大多數的理論課都是在實驗室里完成的,每節兩小時,這些課程對我來說如同聽天書一般。打個形象的比喻吧:你在一家飯店坐下來卻發現菜單上沒有任何你吃過的菜肴,都是些什麼烤野豬、火雞燉鍋、食蟻獸排、孔雀乳房、肺草沙拉、百香果派或者海藻濃湯,實在是讓人不知所措。

情報局於一九五四年在瓜地馬拉取得的成功使我們獲得了在農場進行隱秘活動的優先權,當時我們還擁有秘密攝影術、監視器、邊境通道術、審訊術、隱秘無線電通信術和先進的情報傳遞技術,在接下來的十六周里,我們的目標就是集中力量援助反抗團隊來消滅馬克思主義政府!我們的課程覆蓋各個方面:跳降落傘、識別地圖、野外生存、耍陰招、無聲謀殺、體質鍛煉、障礙課程,還有境內外的手槍、步槍、衝鋒槍、迫擊炮、火箭炮、手榴彈、手榴彈發射器、TNT炸藥、C-3控制系統、C-4控制系統、炸藥等的組裝與拆卸,以及認識用來炸毀橋樑、發電機和小型工廠的各式雷管。

比起在現實中可能遇到的困難,我們這十六周訓練的不過是一個粗略的體驗而已,畢竟,這十六周的時間還沒法將你塑造成一個合格的間諜,但總之這十六周的訓練自有它的道理。那些重回聖馬修學院的校友們會在晚上到附近的小教堂里誦讀箴言,他們還很樂於品茶並感慨以前茶是有多不易得到。他們總是很自信地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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