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Ω-3

在波托馬克河南面,緊挨著華盛頓,由於過去十年來瘋狂地追求經濟利益,弗吉尼亞森林沒有得到應有的保護,這片野生沼澤乾涸了,並被覆上了一層柏油,和高速公路連在了一起。四處分布著拔地而起的公司——我是指辦公大樓——和一連串微粒般的公寓。夏季,停車場就像燃燒的天然氣一樣燥熱。我對這種保持了多年的潮濕環境的開發一點也不贊同,從蘭利門到夏洛特住所的那十五里路一直都在堵車,他的住所是一座建於二戰之前的可愛小屋,他在一九六四年買下的,這座小屋過去曾經和楓樹一起矗立在又舊又破的路上,而現在,一條四車道的公路建成了,現在這棟建築的地理位置絕佳,引人注目的房子離高速公路只有二十碼。在他發生了那次事故之後,這屋子必須進行一些改造,必須在室內搭建一個斜坡,以便他的輪椅可以從一樓通往二樓。

同樣地,我的人生中沒有幾件事能比一九八二年那個夏天,夏洛特邀請我再次和他一起工作重要,他說:「我很需要你的幫助,我會放棄原本的打算。」他的關節腫脹得像紅寶石,他的輪椅也跟著變了形。

夏洛特對新工作十分滿意。在蘭利的時候,我的情緒十分低落,每逢從走廊里走過我都會感到心悶。在蘭利的一個大機場內,日光燈照射下的走廊兩旁都是玻璃幕牆,透過這些玻璃幕牆可以看到中心花園。在每一條走廊上你都會看見分別被不同顏色標記的門:葉綠色、鮮橙色、粉紅色、藍色,這些顏色能告訴你門後面的人在做著怎樣的工作。當然,在過去的二十年或者更久的時間裡,許多辦公室都是秘密的,門上的這些顏色只是為了迷惑別人。現在只剩下幾扇這樣的門了,我對那些塗了顏色只為迷惑別人的門不感興趣,而且在那段時間裡我從未使用過這種騙術。我和我妻子的工作差不多快要結束了,事實上,正如我所要解釋的,基特里奇和我並不經常住在華盛頓,更多的時間裡我們都待在自留地。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讀五卷本的《核心智慧指導》,並且在跑步機上跑步。施萊辛格、科爾比、布希、特納上校和凱西這些人在大廳看見我時(我已經在這家公司工作二十五年了),不是不理睬我就是用莫名其妙的稱呼跟我打招呼,好吧,在燈光下誰會沒有陰影呢。兩位前任州長和兩位第三世界的共產黨員現在待在蘭利準備退休,他們就像我的辦公室成員一樣,分佔了我的辦公室——現在辦公室里幾乎什麼都不剩了。他們的榮譽和我的差不多,即將耗盡,所不同的是,他們配得上這榮譽。索普在早上十點時喝醉了,他的眼睛散發著大理石的光芒,如果你剛好和他的視線碰撞,他就會跳起來;另一個人是甘布爾,目光獃滯,永遠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他從不大聲說話,就像一個被關押在州立監獄裡二十年不見天日的人一樣無精打采。而我呢?我已經準備好和任何人吵架了。

當我不滿的情緒像膽汁一樣在體內聚集時,夏洛特讓我去他那位於弗吉尼亞莊園的舊辦公室,彷彿他還要召集其他幾個像我一樣的人,雖然我們依舊滿腔熱血地對待自己的工作,但也明白自己最好的年華已經逝去了。誰知道夏洛特到底為大家準備了什麼呢,如果我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他跟我說了些什麼。

在一九七五年醜聞暴露時,我們還在中央情報局工作,我們一同經歷了許多難關。或許一些住在澳大利亞的布須曼人從未聽說過我們是怎樣費力地想殺掉菲德爾·亞歷杭德羅·卡斯特羅·魯斯 的,然而那個時候,參議院情報特別委員會正在為研究情報活動而做調查,那裡幾乎沒有布須曼人。其他國家也知道我們準備刺殺帕特里斯·盧蒙巴 ,但在經過一系列洗腦後,一位弗蘭克·奧爾森博士(和政府簽署了合同的)跳窗自殺了,我們在他的窗戶上把他自殺的痕迹全抹了,他的妻子二十年來一直以為自己的丈夫是普通的自殺。當他們家得知真相後,幾乎無法接受。我們在俄羅斯和美國之間互通郵件,又在外交關閉了一段時間之後繼續互通郵件。我們監視政府的高層官員,例如貝利·高華德 和鮑勃·肯尼迪,我們將所有的這些活動公之於世。在中央情報局時,因為我們是得意而又神秘的人,我們覺得自己就像是大會上被起訴的把虱子放在酒店被單和枕套上的衛理公會派教徒 。自從醜聞暴露後,中央情報局就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在公司不景氣的時候,我們的很多精英都不得不離開,但即使是在公司最不景氣的時候,夏洛特也不會被公司裁掉,因為他在蘭利坐在輪椅上依舊巡視著大廳的這一英勇行為為他贏得了大家的認同,他被批准留下並繼續工作,他可以做一些毫不起眼的事。顯然,夏洛特也一樣被置之不理了。

然而在十年後,他卻給我打電話讓我行動。「我對自己說,小哈利,」他說,「忘掉我們被置之不理的事吧,流言比骷髏更可怕。」這是他對醜聞的看法,「我會做好比廣島和珍珠港更壞的打算。」這些骷髏殺害了我們的一大批人,海·霍利斯,如果不行動,他也會立刻讓我們從地圖上消失。

當他不再說話時,我走了回來。「我喜歡這個名字,」我說,「海·霍利斯?」

「的確是個好名字。」他贊同道,於是他便靠著輪椅忙活開了,來來回回,一會兒去這邊,一會兒去那邊。他現在已經將近七十歲了,但他的眼神和嗓音給我一種他依舊在統率著軍隊的感覺。

「我發誓,」他說,「沒有幾件事比水門事件 更讓我感到頭疼了。白宮的池子里有那麼多隻鴨子,你有理由相信我偷走了一兩隻。」我點了點頭。

「同樣,」夏洛特繼續說道,「我不是在為水門事件做準備,那是十分愚蠢的行為,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只能說我們不會因為一個在掌控中的計畫而感到愉悅,不論構思多麼差,但要有三個或四個不同的部分,它們要能互相抵觸,當賭注越大時機會也就越大。很顯然,莎士比亞就相信這一點,所以對於麥克白和李爾王沒有其他解釋。」

他成功地激怒了我,在這一刻,我沒想過要談論麥克白或李爾王。

「讓水門突擊隊開始計畫的第一部分,」他說,「這是很好的行動,充滿了期待,但沒有迴音。現在第二隊也開始行動了。這次的撞擊事件是在六個月後,是一架聯邦航空公司從華盛頓飛往芝加哥的553次航班,當它正試圖在中途機場著陸時,令人難以置信地失事了。這架飛機撞壞了機場周邊兩英里處的房子,在這次撞擊事故中,造成了四十三人死亡。你知道都有誰在那架飛機上嗎?」

「我不知道。」

「從你半輩子的記憶中都找不出一點線索?」

「顯然不能。」

「桃樂絲·亨特是最惹眼的目標,」他抬起了手說著,「現在,很明顯,水門事件還沒有被公開,一九七二年十二月,議員歐文和他的委員會開工之前的幾周,也是我們重要的詹姆斯·麥科德開工之前的幾周,這時約翰·丁還沒有出現。霍華德·亨特,你一定記得的,他好幾次打破禁律,讓白宮也受到了影響,在他看來,他不會是個陷阱,桃樂絲·亨特比霍華德更難搞定。簡單來說,你要給她致命的一擊。」我聳了聳肩,這個提議根本沒有實際意義,我過去曾為霍華德·亨特工作過。「而且!」夏洛特說,「用那麼多大炮去殺死一隻蜜蜂實在是愚蠢。許多人會死去,誰會幹出這種事?白宮不會,他們不會對一架飛機行兇。總而言之,白宮甚至不會給里迪一劑毒藥。既不會在他的邀請會上,也不會給約翰·丁或者亨特或者麥克德下毒。那麼,他們又怎麼能讓先鋒隊去做出如同撞機事件這樣大規模的事呢?這隻會造成破壞,很顯然白宮也意識到了這種可能性。巴特菲爾德之後也向歐文的委員會坦白,理查德·尼克松錄下了所有的事情,而且他立刻去了聯邦航空管理局,德懷特·查賓去了聯合航空公司。尼克松政府很顯然把自己放到了一個反對失控調查的位置上,我覺得他們也在懷疑我們,尼克松,作為一個遊說中國的老手,知道幾年前那次飛機爆炸的原因,周恩來原本被認為是在那架飛機上的。所以,他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知道怎樣破壞一架飛機,而他們並不知道。這給我們提出了一個可怕的難題,如果飛往芝加哥的五百五十三次航班是為了殺死桃樂絲而被毀壞的,那麼她應該早被抓住並且消息全無了,你不會為了殺死一個女人而殺死四十個無辜的人吧,除非她掌握著遊戲規則。」

「你覺得這裡誰掌握著遊戲規則?」我問。

他笑了。

「我總是,」他說,「在嘗試著去解決這些問題時問問自己的價值觀,它能使我們得到什麼?呃,我想,如果目標亨特夫人知道肯尼迪刺殺案的背後主使是誰,我才會採取如此過分的屠殺,並且我也不能讓這件事情傳出去。又或者,尼克松或基辛格是國家安全委員會的間諜,而目標人物掌握著證據,再或者,我們的人已經成功打入了聯邦儲備局。」

「那聯邦儲備局和桃樂絲·亨特之間有什麼關係?」

「親愛的小哈利,請你想像一下一九七二年六月的時候會有什麼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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