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D.J.是你假定的一位哲學家,他尚未揭示出生殖器和耳朵之間的巨大聯繫,雖然他會認為它們是相互聯繫的——以後也許聯繫會更多——不過,眼睛當然會與屁眼相連,正如開始和結尾必然相聯繫:結尾就是將某事公之於眾——開始是看你打算放些什麼屁,由是,在布魯克斯嶺要發生什麼便很容易知道,因為那將是對於那頭被M.A.皮特擊中的北美馴鹿白若棉花的屁股上的斑斑血跡的回憶。這一幕簡直摧人肝腸,卡特,因為,D.J.會向你保證,每每某種味道遭遇除臭劑,或者草藥經阿司匹林浸泡滋養,肝臟便會爆胎。對於青少年來說,和「熊爸」一起外出狩獵是否非常文藝?哇,D.J.算是買到了一個大件——天才——他對此非常清楚:你掩藏了一個謎團,於是你的肝臟就會變成屎。對於這頭蠢鹿的凌虐和追逐其實蘊含著一個簡單的謎團,就是為了獲悉那頭馴鹿的屁股其實是白色的,它那粗短的尾巴也是白色的,柔軟對著貴婦太太們喉頭的白色來複槍。於是D.J.想問問你,為什麼一千頭馴鹿在苔原馳騁的背影便如一千個圓莢之上爆裂開來的棉花?這是一個蠢之又蠢的問題——你這蠢腦袋即使想破了也回答不了,沒錯。你看,現在只有一頭馴鹿,沿著林間縫隙隱匿於樹林之中。但是我們都看到了,在一聲爆響之後看到了一片腥紅,那腥紅的東西鬆鬆垮垮、觸目驚心地吊在白色的皮毛之上,彷彿編製籬笆的枝條。然後我們大家沿著一條開闊的長滿青草和苔蘚的茵茵小道,來到了二百五十碼開外的那頭鹿一躍而入的林間。

我們順著血跡一路追蹤,滴滴鮮血如各種硬幣大小,由一美元銀幣增大至弗羅林 ,甚至 有一滴竟大若小碟——褐色的血跡已被附近一群隱形吞噬者所垂涎,一群到處拉屎的昆蟲——恙蟎、蒼蠅還有一隻阿拉斯加大黃蜂蜂擁而至,在這個料峭的九月清晨,它們依然生氣勃勃,太陽把萬千光芒灑在鮮血上,看起來好像你把鼻子湊向滴血的樹葉,湊向那濕漉漉的地方,感覺自己正在欣賞霓虹燈廣告,樹林里充斥著一片敬畏,除此別無他物,樹木木然聳立,彷彿怯懦的觀眾,老兄,眼睜睜看著它們自己的獵物就被這樣白白消耗。

然後我們發現血跡轉了個彎,滴滴洒洒直入低矮的榿木叢和臟乎乎的極像貓藤一類的樹叢。順著血跡走了幾分鐘之後,我們來到了一片松樹林,接著林間又出現了一條小道,可以媲美我們先前走過的小路,此時,馴鹿的血跡又一路前行直至林線處,極目望去,就在一千碼開外,那頭馴鹿似乎就在眼前,是的,的確是它,老盧克透過望遠鏡凝神望著,搖了搖頭。「皮特,你擊中了它的臀部外側。」

「那麼,它會沒事兒嗎?」

「不,衝擊力似乎已經把它的腿弄斷了,或者可能震傷了它的脊椎。它現在只能用一條後腿。它跑不起來了,還沒咱們走的快。這太糟糕了。我們不能丟下它。」

「嗨,」皮特說道,試圖要轉換這個關於臀部的話題,「那頭公鹿為什麼要離開樹林?」

「不想死在林子里唄。有時候你會看到,公鹿會穿越三條遼闊的山脊線,只為進入它想要藏身或者安息的某片樹林。」

「要是它能跑那麼遠,它的情況也還不算糟。」

「它現在的情況很糟,」老盧克說,「我們得抓住它。」

看來得用一整天了。我們的第一天就要花在追逐一頭受了傷的馴鹿上,可是布魯克斯嶺上有著成千上萬頭馴鹿。一切都得歸功於M.A.皮特的那支傑弗里-尼超快線。瞧,盧克動用了直升飛機。前一天他把飛機降落在弗爾班克斯進行修理,他並沒有提及狩獵距離有多近,哦,不,他其實是不想讓拉斯蒂一路上在他耳邊聒噪,隨著馱貨馬隊從「多莉叮叮蝙蝠湖」一直到山上。可是此刻,他帶領我們沿著林間小路一路前行,穿過樹林,最後又來到木材堆放地,然後又帶著我們沿著淺淺的峽谷前行,越過一個馬鞍形山樑,最後進入我們的盆地,在那裡,其中一個馱工、嚮導兼廚師艾德·史密斯已備好早飯,這傢伙是個印第安人。老盧克手提一個碩大的RC-1A-3200的通話距離長達十六英里的對講機,呼叫湖邊營地中的人,當他們在靜電噪音中應答時,他告訴他們讓直升機起飛。

他們就是這樣捉到那頭小馴鹿的。直升機飛行員五分鐘之後就趕到了,隨他一同前來的還有巴斯特·巴布托普,這是一架真正的貝爾直升機大黃蜂。老盧克和M.A.皮特一起談論著後者的加農炮,邊說邊迂迴行走在山脊之上,拉斯蒂、特克斯和D.J.則登上一個小丘,然後跟著他們一起走,拉斯蒂帶著他的赫德爾-羅伊斯7×35,特克斯和D.J.分別帶著他們自己的日式提坦8×35和比諾盧克斯7×35。老兄,這就是他們看到的——那頭奄奄一息的蠢鹿攀上岩石,頭上的鹿角漂亮優雅(透過望遠鏡望去有十四個尖),已被鮮血染紅的屁股上有個鋸齒狀口子,肉都翻了出來。那隻馴鹿突然向前撲倒,岩石被它踩得咯吱作響,它嘴裡發出吃力的咕嚕聲。當它耳邊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聲,看到螺旋槳在空中形成的圓弧時,它的口中發出的一陣嗚咽,即使隔著雙筒望遠鏡也能聽到這聲音,恰如你在走向手術台時產生的那種「一切聽天由命」的悲戚。老兄,那頭馴鹿狂熱執拗地一路狂奔,宛如充滿希冀的採礦者翻山越嶺奔向如山的金子。沒過一會兒,飛機便在它的頭頂盤旋,它呆立在那裡一動不動,距離飛機不過五十英尺,隨後驀地掉轉屁股,步履堅定地向著懸崖奮力攀去,彷彿在說:(1)去你媽的。(2)來殺我啊。(3)吃屎去吧。每一步都彷彿一個完美的藍調樂句——帶我走吧,迪克西蘭先生 ——M.A.皮特小心翼翼地從直升機上走下來,老兄,就好像他已經接近了那頭馴鹿,帶著自己的加農炮,此時屁股開花的老公鹿已用它的三條腿緩緩跳著登上了懸崖之頂,M.A.皮特壯起膽子,端著他的尼超快線從後面就是一槍,正中那血紅的舊傷處,那畜生向著天空騰躍而起,彷彿它的脊椎在一片熾熱之中發出耀眼的光芒,在空中一個筋斗,便向二十英尺遠的懸崖深處墜去,頭頂的一副鹿角摔裂開來(後來我們用金屬絲將其綁好,僅此而已),.600獵槍射出的那顆900格令子彈在它體內爆裂,將它的腸子、肚子、胰腺、膽囊以及肝肺炸得稀爛,炸開的洞能夠塞進一條胳膊,整條胳膊,一直沒入肩膀處,前提是你不會嘔吐。子彈此時也已四分五裂,有些碎片直入腦部,又穿頭而出,整個鹿頭千瘡百孔,兩年之後,M.A.皮特可以聲稱(並且篤信),他那馴鹿戰利品的嘴巴和面部的創口標誌著一個偉大的獵鹿者的赫赫戰功;老盧克把那頭鹿帶回來讓我們大快朵頤,它的腸子、肚子、肺部都被子彈打得稀爛,因為自二十英尺高處摔下,鹿血布丁雞尾酒也被混成亂七八糟的東西。是的,王子,是的,老盧克把鹿頭砍下,把散開的鹿角整理好,掏出內臟,把鹿肉清理乾淨分塊,只留下鹿皮,那鹿皮也同樣已經一塌糊塗——讓人瞠目結舌,是的!——於是午餐便是鹿肉,味道不大好,其實是乾脆沒什麼味道,只不過是新鮮鹿肉,還混雜著膽味、屎味,以及馴鹿胃裡尚未消化完全的東西的味道——這種感覺太糟了,你正在食用一個死去的生命,臟乎乎、臭烘烘,還帶著餘溫——這便是盧克傳遞給我們的信息。

直升機對老盧克而言是個新奇的東西,你此前應該已經讀到了,大約從去年開始,他開始為有些客戶動用直升機,有些客戶他沒有用,不過,他可是個美國人,他媽的,窮其一生他都在與荒原親密接觸,荒原已經將他吞噬,這是一個引人入勝而又無聊至極的地方,他意欲打破這一切,因此你看,D.J.,老盧克此刻正駕著飛機反衝。他一向堅信,真正的狩獵者是無須這種東西的,不需要,老兄,但是他帶著我們,一群聒噪的「肥鵝」、弒鹿者,還大啖混合著膽汁味道的鹿肉,於是在剩下的獵程,在接下來的七天里,他拿出了秘密武器,我們乘著直升機遨遊天際。所有的規則、規定,都他媽的太奇怪了,因為我們又不是在空中狩獵,電視上的那些名人怪鳥也不會迎接我們著陸,只有高尚的達拉斯人。因此,我們其實是在自己與動物之間發動了戰爭,於是莫·亨利與奧邦吉凱特遠征狩獵集團的狩獵區域的山上響起了肆虐的槍聲,我們乘著清風,我們在機翼之上,我們在群山之巔,對著下面的山羊頻頻開槍,阿拉斯加的山羊真棒,的確。你凌晨三點從帳篷里爬起來,一直走到林場附近,接著再爬,老兄,徒步爬到林場上方,用時三個小時直至黎明,然後再繼續攀登,登上六十度的石坡,提心弔膽地走在向外延伸十二英寸或者更少的岩脊上,是的,哦,繼續前進,走向更高處,平心靜氣地走,然後,如果你的狀態還好,你會抵達那裡,俯瞰阿拉斯加山羊王。你對著它開始射擊,它來了一段踢踏舞,彷彿一個老黑鬼和著節拍雙腳交替跳步,然後滾落下來,或者向上躍起。D.J.在阿拉斯加收穫的第一個獵物就是一隻山羊,距離他二百五十碼,一槍過去,山羊先是栽倒在地,接著狂舞著落到岩石之下五十碼處,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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