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小阿洛伊斯 第十二章

他對於這些事情的了解是微乎其微的。虔誠之心每一個人都有,甚至在最最壞的人中間也有。儘管我不想這樣來描述阿洛伊斯的性格特點,然而,他想讓自己付出小小的代價以換取一丁點的至福。他不知道把自己的皮肉奉獻給狂熱的小小折磨,只不過是防止你害怕神的懲罰的另一個手段而已。由於他已經非常接近於完全承認亂倫,他急劇高漲的虔誠的情緒不久一定得改變。到了早晨,他又在像一個警察一樣想問題了。一名執法官在自己身上發現了一個道德敗壞的行為的時候,他很聰明地開始在別人身上去尋找,看看是否也有這樣的行為。沒多久,他開始為小阿洛伊斯和安格拉擔心起來。有沒有那方面的卑劣行為在發生?這小子和這姑娘之間就誰可以或者應該騎烏蘭這個問題發生了爭執,但是他不喜歡他們爭執的語氣。

讓做父親的吃驚的是,小阿洛伊斯並沒有想自己一個人霸佔這匹馬。恰恰相反,他倒是主動提出教安格拉怎樣騎馬。這是一個危險徵兆。在酒吧里,老阿洛伊斯已經聽到一些關於一個名叫格蕾塔·瑪麗·施密特的姑娘的流言蜚語——倒不是什麼侮辱他或者他兒子個人的話,但是小阿洛伊斯前一段時間一直在教格蕾塔·瑪麗騎光背馬。

現在輪到安格拉了。她一直拒不答應。小阿洛伊斯不停地挑逗她。

「你怕騎到烏蘭的背上。」他這樣說。

「我不怕。」

「你就是怕。還不承認。」

「不承認。騎馬很簡單,」她說,「我是不想騎到烏蘭的背上。騎馬乾什麼?我要是學騎馬,騎得很好,又怎麼樣呢?你還是把馬霸佔著。到時候我要騎了還得求你。」

「你什麼時候想騎就讓你騎。整天騎也可以,假如真要的話。」

「不要。你會把我逼瘋的。我知道你。」

「那是借口。你怕什麼我很清楚。你就怕摔在地上。」

「我不怕。」

「對了,就怕摔在地上。」

最後她說:「隨便你怎麼說。我怕,行了吧,為什麼不能怕?馬會把我摔下來,我的脖子會扭斷。」她很惱火,差一點就要哭出來了。「你自以為了不起。你想騎到哪裡就騎到哪裡,但是我知道會出什麼事。我一騎上馬它就飛奔。我會扭斷脖子,摔死。」

「不會的。你的脖子跟你這個人一樣,很犟。」

「啊,沒錯,你這人很好笑。可要是我死了,你在乎什麼?你到處都有姑娘。我都聽說了。你老是在親她們的嘴,然後她們也親你。可是這個星期我就十三歲了,還從來沒有人親過我。連親嘴是什麼感覺我還不知道,我不想就這麼死了。」此時她真的大哭起來。

老阿洛伊斯偷聽到了他們的話。他走到牲口棚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小阿洛伊斯的反應。這小子笑起來止都止不住。

在這個當口,阿洛伊斯心想,假如這小子整天騎著馬從這山到那山反而倒好,沒錯,假如找一個農家姑娘胡鬧對大家都好,省得他調戲安格拉。

老阿洛伊斯開始納悶,不知他們兩個人有沒有在一起過。他們看見他朝牲口棚走過來,難道這不可能嗎?假如真看見他了,他們說的話都是說給他聽的嗎?他們可能耍這樣的花招嗎?怎麼不會?他們的媽媽就這樣。當然會。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老阿洛伊斯試圖密切注意觀察安格拉。多少年以來他就是用緊盯的目光讓人感到很不自在的。因此,假如她父親的注視讓安格拉感到心神不寧,那是一點都不奇怪的。她開始納悶他為什麼會這樣注意她。上學的時候她聽到過這樣的傳說。有一個女孩子甚至跟她爸爸做那種事,或者是大家在悄悄地這樣說。咦,噁心,安格拉這樣想,太噁心了。

這樣一來,只要老阿洛伊斯靠近,安格拉就會有意避開,收腹提臀,彷彿要確保不碰著什麼。

這倒使阿洛伊斯心煩意亂。她與人不過於接近的心思太機靈了。他毫無疑問不主張像安格拉這樣小的女孩子就表現出女性的矯揉造作。真的,她收攏屁股的那個樣子是從哪裡學來的?

對安格拉,克拉拉也有這樣的擔心。最讓她操心的是小阿洛伊斯。既然他們不能再把這孩子送到波爾茨爾農場去,他們總得想些辦法管住他才是。畢竟,她從生活中學到了一個簡單的教訓。那就是永遠待在同一個地方是很不舒服自在的。因此,要解決一個問題雖無上策,無奈之下取其下策也比毫無對策要強得多。她從她父母那裡也學到了這個道理。即使波爾茨爾家的孩子一個個地夭折,她的父母至少也悉心地愛著留下的幾個孩子。

儘管她對於小阿洛伊斯這個孩子總是喜歡不起來,而且也看不到有什麼解決辦法,但她還是覺得要想一個辦法。她丈夫明年夏天還是不打算種馬鈴薯。那是明明白白的事了。轉種甜菜也一樣不成。然而,他養的蜜蜂還不錯。也許他們這方面可以做出點成績來。

克拉拉認準了這一點。一個不完美的解決辦法——再重複一下她的至理名言——總比沒有對策要強。遊手好閒就等於讓這孩子騎著馬山裡山外地跑,並且惹出麻煩事來。

於是,她跟阿洛伊斯建議,也許他們應該修建一座蜂房,在蜂房裡放上十個、十五個蜂箱。辦一個真正的養蜂業。這樣一來大家就忙上了。她還加了一句,這樣對小阿洛伊斯也有好處。阿洛伊斯可把他當作一個小合伙人,賺得的利潤甚至還可以分一小部分給他。

「找他合夥?你連他這個人都不信任。你一次又一次跟我這樣說的。」

「沒錯,這些我都說過,」她只得同意,「可是我確實理解你的兒子。」

「你理解他?我得說你講過他許多話,而這些話都是相互矛盾的。」

「我理解他,」她說道,「他有抱負。可是他自己又不知道怎樣看待自己。但是我看得出來,他想賺錢。我願意承認——目前,他是有點無法無天。」

「他永遠都會無法無天的。」阿洛伊斯說道。

「可能是這樣,」她承認說,「但是男孩子是會變的。假如我們不想辦法……」

「這事我得好好想想。」

這個想法倒是叫他很感興趣。希特勒父子公司,蜂業產品。假如那個愛哭鼻子的阿道夫和拖著鼻涕的埃德蒙能成器,那真的就是希特勒父子公司了。

那是今後的事了,但克拉拉是對的。他們得想些辦法把這小子的抱負加以引導。眼下,他把幹活看作是可恥的。

阿洛伊斯又去翻他的書本。在接下來幾天的下午,他從他擁有的幾大本書里收集了一點養蜂業的歷史、文化和古代傳統,著手準備給全家人講一點課。當然這是為小阿洛伊斯設計的,但是不能像他在林茨和菲希拉姆的酒吧里講演得那樣粗淺,而是要再講得好一點,就像老爺子在講一樣。

他要講一講中世紀蜜蜂和熊之間無休止的鬥爭。阿洛伊斯認為這樣將是一個很好的開場白。讓全家人都了解一下,甚至近在一百年前,養蜂人還要爬到高高的樹上去觀察熊夠不到的蜂箱。然後再穿插一點文化方面的內容。「這是西班牙北方和法國南方的普遍做法,」他會這樣對小阿洛伊斯說,「你就得懂得挑選什麼樣的樹。我可以告訴你。這些樹是榿木和白蠟樹,山毛櫸和白樺樹,當然還有非常體面的榆樹,以及槭樹、橡樹、柳樹、歐椴樹,」他可以聽見自己在大聲說,「一直到今天,歐椴樹始終都是蜜蜂和我們人非常喜歡的樹。這樣的蜂蜜留有歐椴樹皮最清新的余香。是的,」阿洛伊斯說道,他心中是在跟小阿洛伊斯說話,「蜜蜂喜愛歐椴樹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將近五千年以前。毫無疑問,那個時候蜜蜂就知道怎樣築蜂巢。從我們這兒往北,在德國的北部,最近發現了一個蜂巢,一個蜂巢化石,恐怕比至今的任何一個人還要大。真難以相信。一個八英尺長的蜂巢。他們找到的,沒錯。」

他準備把全部這些新知識在星期天中午用正餐的時候講解,還要講到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由於他在這個時候幾乎不開口說話,彷彿是責備克拉拉把早上的好時光都浪費在教堂里,因此,這頓正餐通常都是在他的籠罩一切的沉默中吃完的,而現在他認識到,詳盡的解說會打動小阿洛伊斯,講解中列舉這麼多的國家就足以激發對他的尊敬。他還要講述塞內加爾的巴薩爾人,居住在扎伊爾的伊圖裡森林中的穆布提人,以及蘇丹南部的尋蜜者的故事。

然而,待到要在餐桌上詳述這樣的新鮮學問的時候,他的講解剛開始沒有多久,就決定放棄不講了。也許他在自己的講解中塞進了過多的知識。克拉拉頻頻點頭表示贊同,但是她點頭是稱讚他講的話呢,還是稱讚她自己做的蘋果餡卷餅,他還真說不清,而安格拉不住點頭時的表情說明,那就是在學校教室里遭的罪。那三個小一點的孩子都打起瞌睡來了,而小阿洛伊斯,起初還有一點兒興趣,接著也開始沒精打采了。

老阿洛伊斯不得不憋著脾氣不發作。講課出毛病了。他根本就沒有老爺子的口才。「你,」他最後朝著這小夥子用非常突兀的口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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