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小阿洛伊斯 第二章

我也在思索小阿洛伊斯身上的變化。表面上看起來,他是變好了。假如一個人的舉止態度能說明什麼的話,那麼他已經算得上是一個可靠而可親的青年了。我安排留下來的魔鬼現在高興地對我說,他們把約翰·波爾茨爾交由小阿洛伊斯帶回家的一封簡訊抄了一份,信中對這個小夥子有一個明確且相當不錯的評價。

我根本就不相信這封信的真實性。其中一個理由是,這封信不是原件,而是我們的一名調查員的抄件。假如這封信是真的,那麼我的一項本領就無用了——我只要拿一個人的筆跡看上一眼,就可以有清晰的見解,很多靈魂角落裡未曾透露過的東西都暴露無遺。虛假的東西就像臉上的粉刺一樣顯而易見。

正如我已經說過的那樣,我安排留在哈菲爾德的魔鬼辦事並不老練。因此,他們見了約翰的信(放在克拉拉的縫紉用籃子里),看了一眼就抄下來了。假如手段高超一點,他們是會偽造一個抄件,而把原件自己留著。

由於沒有手跡,我就只好把這幾句話寫在這裡。

親愛的女兒:

我把信交給這孩子,他會轉交給你的。你媽說他是個好孩子,看不到他她會哭的。這是她說的話。

告訴你敬愛的丈夫,小阿洛伊斯人好,幹活賣力。很好。

你的父親

約翰·波爾茨爾

我原本可以要求我們在斯皮塔爾從事夜間工作的一名調查人員,在執行例行任務的時候監察約翰·波爾茨爾的思想活動,但我還是決定再等一等。他是一個脾氣頑固的老頭,隨時都會抵制我們的人員進入他的思想,而且,我在哈菲爾德想知道小阿洛伊斯的什麼情況也一樣可以了解到。讓我感到意外的是,留在這裡的小魔鬼倒也有一些長進。即使我沒有對他們進行監督,他們也在學習我們的技藝。他們中有一名不久也許要學學夢中銘刻的本領。

不過我不打算把這些也詳詳細細地描述一遍。目前,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世紀,而且過去的魔鬼對於記憶帶來的興趣也不大,連平庸的歌曲還不如。儘管一個男人或一個女人的儀態與他們的軀體緊密相連,從而給人提供種種審察的機會,然而,我們魔鬼是沒有顯著的個性的,除非是在一個男人或一個女人的軀體內,在整個計畫期間潛伏下來的情況之下。而這個時候我們確實也有一種儀態,那就是與我們棲居的人幾乎是無法區分的。我倒是要說這跟我們也沒有什麼關係,就像換了一件衣服跟我們沒有關係一樣。

在夢境里我們的日子過得更愉快一些。在那個環境里——假如我們願意花那筆開銷——我們想做什麼人就做什麼人。有的即興想法非常棒。確實,假如夢真的儘可能如我們所願來規定人類歷史,那麼D.K.不久就要做起大師的僕人了。

但是我們絕沒有到達這個地步。在一八九六年的時候無疑是沒有。上帝依然是我們身邊宇宙的主宰。人類、動物、植物仍然是他的創造。大自然,儘管美中不足且偶爾會有災難(我必須再說一遍,由於他的構思有美中不足之故),但依然是在他的掌握之中,遠非無可挑剔的掌握之中。只有大部分的夜是我們的。

大師對此是最了解的,因此,他對於自我陶醉是極不贊同的。他告訴我們做魔鬼的切不可因為憑藉噩夢製造了恐怖就自鳴得意。「夢都是轉瞬即逝的,」他對我們說,「掌握事態是在白天。」

掌握事態?大師無疑依然對哈菲爾德的希特勒一家有濃厚興趣,但是在我企圖理解為什麼他會有這麼濃厚的興趣時,他公然宣稱對阿道夫·希特勒抱有的厚望卻叫我納悶是否還能發現他真正的興趣所在。我們的特殊的六歲孩子可能只不過是大師監視的一百個或者一千個可能成功的對象里的一個,而他們對於我們的嚴肅意圖也許會非常重要,但這種可能性也是非常渺茫的。因此,關於我的任務非常重要的任何估計,將不得不在緊接著的歲月里不止一次地漲與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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