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老爺子與蜜蜂 第十章

我不知道這最後一句小聲說出的話對阿迪產生了多大的影響,但是到現在為止我從來沒有這麼後悔過,因為我不得不依賴我在哈菲爾德的調查員。不久以後(竟然是在聖誕節前夜!),全家人都已經睡覺,阿迪爬起來,匆匆地穿上厚厚的衣服,走到屋外,坐到橡樹下放著兩個蘭斯特羅特蜂箱的長凳上。他在那裡坐了很久,而且越坐越冷。然而他還是在那裡坐著不走,由於他是坐在兩個蜂箱之間,因此他不住地伸手去抱兩個蜂箱的背後。他在為蜜蜂祈禱,願它們的生命繼續下去。

我對這件事有極大的興趣。我曾不止一次找我的調查員,就他們所能了解的這孩子思想的點滴情況進行詢問,有些情況似乎很有價值。那天晚上,阿迪聽見父親在那裡嚷嚷,說護住蜂箱入口的網紗撕破了。蜂箱入口很小,可老鼠還是會鑽進去。阿洛伊斯馬上覺得這是不可能的——這個洞根本沒有這麼大——但是阿迪不相信。由於他父親那天下午已經把網紗修好了,阿迪現在坐在兩個蜂箱之間就不知道老鼠可能鑽進哪一個蜂箱里了。因此,他一邊一隻手將入口堵住。

由於那正是聖誕前夜,孩子心裡充滿了他母親的喜慶精神。「一千八百九十五年前的今夜,」克拉拉說道,「聖子誕生了,他是涉足這片大地的最友好的人,最可愛的人,最和氣的人。如果你熱愛他,他就會愛你。」

阿迪確信無疑。這是一個你可以自由呼吸夜間空氣的夜晚,無論夜間空氣有多冷,聖子都與你在一起。阿迪要憑藉他的思想殺死老鼠,聖子會給他力量嗎?

要憑藉他的思想殺死老鼠?我知道我的調查員的局限性。他們是想像不出這樣一個觀念的。這個想法來自阿迪。這是他的觀念。就他一個人的。假如我當時在場,我會抬高賭注。我可能會叫這孩子樂意相信,他可以運用他擁有的消滅某一些生命的特別力量來拯救另一些生命。這是灌輸給我們的對象最有用的看法之一,但是這樣做需要一連串的夢中銘刻。

由於我當時並不在場,我也就盡量不去多想已經錯失的機遇。聖彼得堡的事情已經夠我操心的了。我與我的助手們一起,要面對我的活動遇到的相當大的阻力。我從來沒有遭遇過像俄國短棍們那樣堅定不移的那樣粗暴的對手。在過去幾個世紀里,這些俄國天使已經形成了與我們安插在東正教會和隱修院里的許多惡魔對抗的強大能力。因此,這些短棍們——完全跟那些最低下的俄國修道士一樣粗暴——具有相當大的熱誠。在這幾個月里,他們全力以赴,準備捍衛未來的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禮。

大師偶爾也會徵求我的意見,因此,在這個時候我就大膽地告訴他,我不主張我們冒險在加冕禮上進行破壞。他們會安排許多的兵力來對付我們。但是,如果在加冕禮幾天後製造一個大動亂,那麼困難就不會很大。

我敢於說出自己的想法,不過話又說回來,大師不喜歡他的親密下屬沒有主見。「讓我思考一下你們有的人提出來的意見。這樣對我來說比保持肅靜用處要大得多。我不喜歡你們因為怕犯錯誤而變得思想沉悶。」

很顯然,俄國的這些事情對我來說,至少暫時,比哈菲爾德的小事更叫人關注。

話雖如此,無論我是否感興趣,克拉拉於一月二十一日產下一個新生兒。這沒有給阿洛伊斯帶來多少歡樂。滿心期待的未來大力士沒有降生,產床上躺的是一名小女孩。而夜裡喂嬰兒奶時的吵鬧,白天嬰兒的啼哭都不會有什麼結果。他一直都在指望有一個身強力壯的兒子讓他安享晚年之樂,甚至,要比現在的三個兒子都強,因為目前他們都不能讓他感到自豪——一個難管教,一個是媽媽的寶貝兒子,一個整天整夜哭個不停。所以阿洛伊斯不想慶祝新生兒的出世,不過他確實高興了一番——在菲希拉姆的酒吧里,連續好幾個夜晚夜夜如此,一直吹噓到啤酒變了味,就像嬰兒嘔的奶那樣冒酸味。現在他的家裡有六個人。到了來年春末,小阿洛伊斯從斯皮塔爾回來,家裡就有七口人了。酒吧里的嘈雜聲音變得頗像家裡孩子的吵鬧聲。

我的調查員從阿洛伊斯每夜進酒吧的行蹤里沒有獲得任何情報。假如男人們在一間擠滿了人的屋子裡飲酒,他們便團結一致了。他們乘著攜帶了酒精味的微風翱翔,那是對天使和魔鬼入侵的蔑視,作為男人他們眼下敵得過外來勢力,這是確鑿無疑的。

這不是我們做工作的良好時機,但是在飲酒的人步履蹣跚回家的路上,必定有空子可鑽。有時候,我們因消耗了許多的時光而憤憤不平,便將他們擊倒在地。他們通常都以為是有人乾的壞事,所以他們的抱怨都很有特徵性。「是誰推了我一下!」他們往往這樣喊道。誰也不信他們的話,但是他們自己很清楚。這時他們義憤填膺,而這不是他們自己的憤怒,一點都不是。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