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法老之書 第四章

邁內黑特開始講故事了:「我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向奈菲爾塔利王后道晚安的,只記得第二天早晨,我很晚才從自己的床上醒來,心中洋溢著前所未有的快樂,甚至等不及看到奈菲爾塔利成為我的妻子,這種感覺太棒了。我在睡夢中回憶起自己很富有,很快樂,真希望能夠很快再次感受到這種快樂。我知道自己如何看待財富和成就,內心就像聖池一樣平靜。

「這是我無法理解的一種快樂。總管事進來了,有事需要立刻向維齊爾報告,這事真讓人反感,我很快起身走到會議室里,了解到今早米亞蒙醒來後下令讓我不要再侍奉奈菲爾塔利,而是去到拉美-娜芙如的宮殿服侍她,命令今早就要執行。我所有的東西都被僕人們搬到這間會議室里,園丁、侍從、廚師、管家和馬夫都是由這裡原有的僕人擔任,負責服侍拉美-娜芙如。他們幫忙整理我的物品,我現在已經是拉美-娜芙如的近臣了。

「就像我說的那樣,那天清晨醒來時感覺到的快樂再也不見了,在我的四次生命里都未曾出現過,我現在才發現沒有什麼比失去快樂更危險。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心思竟然不在法老身上,還不如夜裡睡覺呢!最起碼睡覺時我可以在夢境里自由穿梭,但是現在作為朝臣,我卻不可心猿意馬。快樂毫無徵兆地離我而去,我事先並沒有收到任何警告,也沒有覺察到任何可疑的事。不知道是不是這個赫梯族公主誘騙米亞蒙這麼做,如此她便可刁難奈菲爾塔利,或者是他醒來發現我挑逗他的身體,並留下了自己的體味。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為什麼要讓我來這裡呢?

「當我去看望奈菲爾塔利時,內心非常不解。她很愉悅,也很冷艷,似乎這一步是我自己一手策劃的。她認為我失勢並不能為拉美-娜芙如帶來勝利,至少一次是不行的。我無法確定她這是遇到了困難,還是在顯示自己受了很大的傷害。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我必須和她獨處,但我不能逃避:她想久久地看著我,卻不能這麼做,不,是她故意縮短這次會面時間的。很明顯,她不想受打擾,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這種表情我在其他女人的臉上也看到過,她們犯了小錯卻沒受懲罰時就會有這種表情。她拉著我的手,最終還是耐心地開口說話了:『可能你會願意替我監視拉美-娜芙如。』我接受了她的請求,向她鞠躬並親吻了她的趾頭,在她的裙子下小聲說道:『那我要什麼時候才能再次見到你?』我的心臟和腰劇烈地顫動著,彷彿要互相打起架來。我呼氣到她的腿上,可她並沒有為之顫抖,而是鄭重地吻了一下我的額頭。這是她的誓言還是為了安撫一頭髮瘋的烈馬?我無法得知。『不要回來了,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她說,『除非你有很多關於拉美-娜芙如的事可以跟我說。』

「最後她還是讓我看著她深邃的眼睛,就像藍色的夜晚一樣美麗,裡面有所有我想看到的東西:愛、失落、肉體交融的溫存。我承認自己病了,因為我很疑惑。

「傍晚時分,一切都已經就緒了。晚上,我和拉美-娜芙如第一次會面,但時間也很短。她用甜美的聲音向我打招呼,口音很像赫梯人,並說有很多事要我幫忙,但並沒跟我說要從何事做起。她建議我和海奎特聊一聊,她可以幫助我了解這裡的情況。『我們比埃及人簡單,』她說,『但是沒有民族會喜歡容易學到的東西。』

「她舉止優雅,算是最中規中矩了。我對她的遭遇感到震驚,不知道她頭髮是不是已經掉光了,因為她戴著金色的假髮,雖然顏色不純,但卻很漂亮,比她自身淺金色的發色要好看很多,假髮的顏色暗示出她曾經生過一場大病。皮膚呈綠色,絲毫激不起男人的慾望,言語中透露著無盡的悲傷。她不知道要讓我做些什麼,我好奇米亞蒙是不是為了讓她開心才做了這樣的安排。我是這位病怏怏的公主的新玩偶嗎?其他人也都有同樣的問題,我從她的房間里退了出來,頭痛,比神仙被活埋時的感覺還難受。

「第一天我無所事事,沒發揮任何作用。拉美-娜芙如的宮殿有個好聽的名字,叫『白色女神宮』。每次米亞蒙過來,這裡都會變得熱熱鬧鬧,他的侍衛站在宮殿的每個角落,但當他離開後,這裡又會變得死氣沉沉。公主拉美-娜芙如居住的房間有一圈新籬笆,籬笆由高高的柱子圍起來,柱子頂端釘了很多釘子。大部分士兵都守護在籬笆周圍,他們都是米亞蒙給拉美-娜芙如的,他們不僅會在籬笆周圍巡視,他們還要看守籬笆內的走廊,那些醫護人員也會在公主的房間內站崗。我本來可以了解拉美-娜芙如的,但卻看不到這孩子,她周圍戒備森嚴。我對這宮殿的第一印象很不好,禿鷹女神奈庫貝特有些不對勁。拉美-娜芙如不像是有攻擊力的人,而這個宮殿也不是那麼瑰麗無比。花園裡散發出一陣陣腐屍味,原來她是用動物的肉當肥料的,就像懸崖峭壁的鳥巢里放著幾塊敵人的碎肉,這味道和那碎肉散發出來的氣味一樣。

「當然,這是赫梯族的宮殿。如果它外面真的是白色的,裡面真的像它名字所說的那樣有那麼多柱子,那它就不是埃及的建築,除了那個醜陋的籬笆,裡面是赫梯人,或者我猜想她肯定在裡面。拉美-娜芙如命令僕人給很多間房間蓋上淺紫色的瓦片,這些瓦是從提爾運回來的。沒有什麼顏色比她以前的淺金色頭髮更好看的了,但我看得越多就越理解她想用底比斯到卡疊什一帶的最好的東西來裝飾自己的宮殿,似乎這些東西可以象徵她婚姻的幸福,所以她的傢具都是西奈的銅和黎巴嫩的木材製成的,還用到了這些地方產的孔雀石、綠松石和雪花石。她的房間很暗,但也很堅固,我在這些房間里穿梭著,這裡的許多房間都空了很久,我真希望自己可以穿梭到奈菲爾塔利的房間里,所有房間的門都是用大理石做成的,而且都是開著的,在燈光下顯得金碧輝煌。對赫梯人了解這麼少,卻要在這裡浪費自己的時間,我不禁感覺很悲傷。房間裡面的貼身侍從在忙碌著,不管天氣有多熱,他們都要穿著棉質的衣服,好可悲啊!我不了解他們的神,也不了解他們的情感,但在從我待在這裡的第一天傍晚開始,我就發現他們會唱著長長的歌歡迎夜晚的到來,歌聲很悲涼。海奎特很快成為了我在這裡的第一個朋友,她告訴了我這些歌在埃及語里的意思,歌詞大意很悲傷:

我們覺得美好的,他們卻覺得很糟糕,

我覺得糟糕的,他們卻覺得很美好,

誰知道他們的想法?

他們像水一樣隱蔽。

「『 「他們」指誰?』我問海奎特,『赫梯人說埃及語嗎?』

「『不說,』她說,『「他們」是指赫梯人的神。』

「她不是赫梯人,而是敘利亞人,這兩個國家之間的關係比和埃及的關係好得多。關於拉美-娜芙如,她有很多東西跟我說,也確實跟我說了。她只要和侍奉過米亞蒙的人說話,舉止就很親昵,沒過多久,我就知道了很多。

「我在這裡孤身一人,希望能經常見到她,但我很快就發現這個醜陋的侍女也很寂寞。她無家可歸,沒有建議可提,也不想聽流言蜚語,也不和其他的侍女說知心話,有的只是對拉美-娜芙如的侍奉,所以我們經常聊天,她告訴了我很多關於赫梯人的事。他們和亞述人真的很不一樣,以前我總是認為他們差別不大,但很快便了解到赫梯人是從北部來到卡疊什的,只在那裡生活過四五個朝代,他們從亞述人那裡學到了很多智慧,並模仿他們的穿衣風格,那時利比亞和努比亞都在模仿埃及人。只有這些赫梯人過著遷徙的生活,儘管他們還學習過米坦尼、巴比倫人和米底人以及其他的民族,但他們最像亞述人。

「他們真的很奇怪,每當經歷了多年的困苦歲月後,他們就會清洗自己城市裡的霉運。此時,母親不會責罵自己的孩子,奴隸主也不能懲罰奴隸,不允許打官司。晚上,他們在十字路口用雪松燃起篝火,唱起聖歌。他們會修繕廟宇,這對他們來說很重要,因為他們相信如果廟宇不穩固,神和民眾的關係也會受到不好的影響。海奎特告訴了我赫梯人從漢謨拉比國王那裡學來的律法,我不敢相信。比如說:如果酒館的老闆窩藏罪犯,那他會一起被判死刑;如果女祭司到酒館裡去,她會被活埋;偷丈夫財物的女人會被處死,但如果她從鄰居家偷東西,鄰居只能割掉她的鼻子。過了一會兒,我開始推理其中原因。她還告訴我,如果女人和男人打架,並捏碎了他的一個睾丸,他們會剁掉她的手指,如果捏碎了兩個,則會剜掉她的雙眼。

「海奎特輕蔑地露出牙齒,她肯定想到了妻子捏碎丈夫睾丸的情景。我給她倒了杯酒,和她一起大笑起來,但內心還是充滿疑惑,我想更多地了解赫梯人的神。說到侍奉神,我想我更了解她的神以及她要回憶的事。

「醜女人更懂得你想從她們那裡獲得什麼。我問了很多問題,海奎特繼續笑著,她說我永遠記不住他們的名字,因為很難記。

「『亞述人有個叫恩利爾的神,』我說,『不知道你為什麼覺得我記不住。』

「『在赫梯語中,他的名字叫庫瑪皮西,也叫露苛西努西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