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御者之書 第四章

「當我們渡過底比斯西岸,我想了很多,」我的曾祖父告訴我們,「我剛剛聽到有史以來最洪亮的聲音進入我的耳朵,我的耳膜嗡嗡作響。在其他年份,當我身為一名祭司時,我被神秘的語言指示著,我逐漸了解到神靈發出的聲音與人類渴望的相同,所以在古老的年代裡,一個渴望坐下來休息的人可以聽到一位神靈說,『椅子,瞧,那裡有椅子!』

「當然,在這些年月里,我們和神靈並不親近。我們可以像獅子一樣號叫,但是我們永遠不會將動物派上用場。

「在那天早上,我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從一顆高貴的心中傳出,它吸引了巴克-尼-昆-蘇的雙唇與喉嚨,使得他依照阿蒙的聲音去服侍他。所以,我們知道只要堅持信念,勝利就會屬於我們。

「那仍然是我現在感到詫異的。今天,我們神聖的慶典已經和其他場合不同了。通常會有十多個祭司拉著公牛進來,而不是拉公羊,負責朗誦的祭司會站在法老的身旁,輕聲細語問下一句禱告是什麼,或者是需要實行幾個步驟。」

「他們今天有這樣一個同伴,」普塔-內穆-霍特普說道,「但是他的舉止不完全是得體的。」

「不然,」邁內黑特說道,「他就會非常敬重地來完成一切。但是那時像拉美西斯二世這樣的國王會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戰爭上,哪還記得住祈禱的順序和動作呢?曾經我在一次祈禱中數過一百個不同的手勢,由於我的疏忽,遺漏的另外一百個手勢我後來當了祭司才知道。然而,如果國王能避免做禮拜時的所有錯誤,那他就是我們信仰的神——我必須重申,在那些日子我們都很單純——因為阿蒙不會無視我們的請求。事實上,我記得在每一次禮拜儀式開始時,巴克-尼-昆-蘇都會放一捲紙莎草紙在阿蒙的金手上,上面寫著大祭司的禱辭,待祈禱完成後巴克-尼-昆-蘇才把它收回。巴克-尼-昆-蘇親身感受著禱辭放在手掌里的力量,他就會宣布偉大的神靈對禱告是否應允了。當然,我一直相信巴克-尼-昆-蘇可以詮釋阿蒙的話,但對於其他的大祭司我就是再過幾年也不會信任他們,因為我覺得他們感知不到阿蒙的智慧。當我成為一名大祭司時(我必須說明,我沒有像巴克-尼-昆-蘇那樣純粹,但達到這樣一個職位只是在我接近拉美西斯二世的第二次生命中,那個時候我還很年輕,而他已經風燭殘年),我才漸漸明白了阿蒙的智慧,那時我還沒準備好傳遞神的旨意。噢,能感受到阿蒙的存在那實在是太可怕了,以至於我無法忽視紙莎草紙在手上的顫動。」

「你的生命就和品嘗一種新的香料一樣奇特。」我們的法老說道,然後對著我的母親微笑。在第一時間察覺到法老的注意力時,她也馬上回了一個微笑。但在她的腦子裡(至於我,這會兒正全神貫注地聽著我曾祖父講述,還沒有想到她的想法),她的雙手正向前移動,用指尖觸摸著和她的皮膚一樣順滑的長袍表層,她的手會伸到普塔-內穆-霍特普的長袍下,去撫摸他的大腿,而法老正坐在椅子上撫摸著他的豹尾。「您剛剛說的是一名大祭司請願的力量。」他對邁內黑特說道。

「是的,」我的曾祖父說道,「如果我的請求是讓法老改善底比斯的廟宇,我就會知道我想要的答案。一名大祭司必須增加他所管轄的廟宇的財富,阿蒙受信仰的程度是隨著祭品的增加而增加的,尤其是大件的祭品。所以,我的祈求可能是懇請阿蒙指示我們年老的拉美西斯向神廟捐贈他去年從利比亞收來的貢品的十分之一。我的手觸摸到了寫著禱辭的紙莎草紙,除了傾聽阿蒙肯定的答覆之外其他的神諭我都不想聽,但由於我如此渴望這樣一個肯定的結果,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在某一天早上,阿蒙並不想要這些增添的貢品。」

「然後你宣布結論了嗎?」普塔-內穆-霍特普問道。

「神啊,我記不住了。我唯一能記得的是當這樣一個答覆傳達給我時,我非常敬畏。當祈求的紙莎草紙上現出『不行』的答案時,那感覺真的是糟糕透頂了。那一刻我手中的紙莎草紙就像蛇皮一樣讓人覺得不舒服。

「當然,在那天我們到河對岸去參觀拉美西斯二世的墓穴時,我對這些細小的事情知之甚少,我只知道那天早晨和之前沒有什麼兩樣。

「因此,我一點都不驚訝,那一天會成為所有事情都不期而至的一天。很快我們到了底比斯西岸的碼頭,我的法老第一次邀請我上他的馬車。當意識到奈菲爾塔利沒跟法老在一起時,他的馬匹和我一樣震驚。這些馬匹的名字我還記得,一匹公馬叫『底比斯之力』,一匹母馬叫『知足的瑪特』。你可以想像,那匹母馬跟奈菲爾塔利很像,它從來不想與它的異性伴侶分離,你只需駕馭好『底比斯之力』,彷彿你已經駕馭好兩匹馬的八條腿。這些馬匹只有在王后和國王並駕齊驅時才是最開心的。

「我的拉美西斯與我一起駛離人群,把同行的其他人都甩在了後面。所以我現在了解了底比斯西部的人通常只有在行軍時才能看到他們的國王,當國王的戰車沒有護衛陪伴時,老百姓都不會抬頭看一眼。只有當他們瞥見國王頭頂的王冠,才會意識到偉大的埃及國王剛剛經過了。」我的曾祖父說道,彷彿對法老可以在沒人知道他經過的情況下在埃及的任何地方行駛這樣的說法表示歉意。邁內黑特現在用手指敲打了七下桌子,彷彿要避開他接下去要說的不敬重的話,「如果你感興趣的話,今夜我可以講述很多位法老,在所有的這些法老中,我了解他們是神也是人。」

「當然感興趣。」

「拉美西斯二世身為法老是眾所周知的,但是他卻很難被理解為一個男人。我剛剛跟你說了他很虔誠,然而當他離開神廟後,他對誰會聽到他的聲音一點都不在意,他像一個士兵一樣做了個簡單的宣誓。當和奈菲爾塔利在一起時,他更像是一名深陷愛河的男子而不是一位國王,然而如果奈菲爾塔利沒有和我們在一起,他就很少提起她。在這天早上,我們一起乘他的馬車啟程,他問我,『你知道她大發脾氣是由於我讓她留在東岸的緣故嗎?』 我告訴她,『回去吧,照料好你的事情,我想一個人待著。』我的法老笑道,『她不喜歡被照料,』他補充說,『她甚至不喜歡她的奶媽。』然後他用力地鞭打馬匹,韁繩在馬背上劈啪作響,我們就像兩名在悠閑的午後享受完啤酒的御者,快馬加鞭,駛向西岸的歐西里斯大道。是的,我現在明白了他與其他國王有什麼不同,其他法老的重要性可以在他們出現的任何場合顯現出來,但是我們偉大的拉美西斯二世很少考慮到這些,他就像一個小男孩,如果是不合身的衣服他就會脫掉。他那張嘴巴會盯著你,你不確定他想親你一口還是咬你一口。」

我母親發出的笑聲充滿了她的整個身體,那一眼讓我完完全全地感覺到她兩腿之間的陰毛,那陰毛像一個青年的金色頭髮,下面掩映著一張和我母親的笑容一樣鮮艷的紅唇。我再次感受到了靈敏的手指——有一百根靈敏的手指在她和我的肚子間來回撫摸著。我在想這個金髮的青年可能是拉美西斯二世死而復生的附體,那真是徹底把我搞糊塗了,我只能回到我曾祖父剛剛說的話里:「我從來就不喜歡西岸。」

「噢,我現在也不喜歡它。」普塔-內穆-霍特普說道,伴隨著這樣猛烈的刺激我看到了他腦子裡的構圖,那就是他看西岸時的感受,就像現在從河中央的一條船上朝我們這邊看一樣。因此,我看到了平原西邊的懸崖峭壁,還有山谷里的眾多神廟,那裡有四通八達的大道。然而它看起來不像是一座城市,更像是一片園區,但不像皇家園林,因為在道路之間還有沼澤地,還有剛挖掘過的又長又雜亂的地基,這裡肯定是在籌建大型建築。我可以看見大道上的人流稀少,只有三三兩兩的馬車駛過。這意味著西岸肯定和底比斯東岸完全不一樣,狹窄的小巷隨處可見,如果它和孟斐斯一樣,那裡就會住上許多友好的人。然而西岸的空間太大了,以至於你可以看到許多新的城鎮建在道路兩旁,這些城鎮還延伸到了小山丘上。在這個地方每座石屋頂上都有一個小小的金字塔,後來我才意識到這不是房子而是底比斯西部大墓場里的墓穴,實際上它們看起來更像一千頂帽子種植在沙漠里,再過去一點,又是一千頂帽子。這裡的每條街的布局都十分相似,我早已看花眼了。我正思索著是否活著的人真的以為死去的人喜歡住在這種徑直的街道上。

我的曾祖父肯定已經聽出了我的每一種想法(除非是我住在他的腦子裡),因為現在我聽到他說:「大墓場的街道是根據計算後的精確角度來布局的,最好的回報就是買回那些被割成一小塊一小塊賣掉的土地。」

「邁內黑特,這就奇怪了,」法老說道,「我一直都以為這些街道保持一條直線是為了阻攔小偷還有邪惡的魂魄呢。」

「那也沒錯,」我的曾祖父說道,「當人們在一條路上可以直接從頭看到尾時,那裡就沒有必要布置衛兵了,而在筆直的道路上行走的鬼魂也不能躲避和轉彎,力量肯定也會被削弱。然而當方形布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