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孩童之書 第十三章

即使螢火蟲發出的光很微弱,我也能看到此時的普塔-內穆-霍特普很不平靜。開始我認為他不安的原因和我的一樣,是因為母親那讓人無法容忍的行為,但後來才發現與邁內黑特的談話對他的影響更大。無論怎樣,法老現在肯定滿腦子都是屁眼,這和他自己密切相關,而且又長出了一對屁眼,長到了卡梅-尤莎的臉上。

此時,法老站了起來,讓所有人意外的是,他向曾祖父示意道:「來,我想帶你去看一個房間。」我曾經以為他也會邀請我的,他好像在用充滿愛意的眼神看著我,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然後他和曾祖父一起走下台階,他們突然離開,母親大怒。

當他們走到柱子中間時,母親站起來,像頭被蛇纏住四條腿的豹子向前走去。我曾在曾祖父的花園裡見過這種動物,他剛扔過去一塊肉,豹子就趕緊躍身接住,所以在父親說話的那一刻母親決定撕裂他。父親說道:「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並沒有譴責你的意思……」

「閉嘴!」她罵道。

「我必須得跟你說。」

「孩子睡著了嗎?」母親問。

我悲傷地哽咽著,好像是在夢裡,但並沒有這麼虛幻,每一次他們一爭吵,我就會覺得極度悲傷。

父親說:「你不知道每天有多少女人主動去勾引他,他已經對這樣的勾引厭倦了。」

「我沒有主動,我只是獻身。我做這些只是為了讓你開心,在你的下半生,每次與我做愛的時候都會想起他曾經也跟我做過,這樣你難道不開心嗎?」她停下腳步,「這難道不會濕潤你的心靈嗎?你不想讓我和法老睡一晚上嗎?」

「請安靜,空氣里有回聲。」

「每個人都知道我對你絕對忠誠。」母親笑起來,聲音很放肆。

父親嘀咕道:「我只是想讓你記住自己是個淑女,我不認識今晚看到的這個女人,她的笑聲太淫蕩了。」

「你就是這麼想的嗎?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在我做之前,請像個女人一樣乖乖地坐著。」

「那不是我內心所想的。」

「是的,就是。你說得很好,就像我們剛結婚時我對你所說的一樣。奈弗,我的老朋友啊,你把我優雅的舉止偷走了,反而把你從自己父親那裡遺傳來的粗魯舉止強加在我身上,他是個糟糕的男人。如果我的舉止對你來說是粗魯的,那是因為我堂堂一個公主,年輕的時候犯了錯誤,竟喜歡上了你。」

她這番話一說完,父親就沉默了。每次他們吵完架,父親總是沉默。他們這次也吵完了,母親贏了,像個女王一樣大搖大擺地向前走去。父親敗了,垂頭喪氣地坐在那裡,我曾想如果父親不是這樣離不開她,她還會這樣對誰都盛氣凌人嗎?

但是在今晚,父親讓我很吃驚,雖然輸了但他還想再戰。「你真是個傻瓜,」他大喊道,「你全都做錯了,別不承認,我比你了解他,他是偉大的神,身上肩負著很多重擔,所以他不喜歡孤芳自賞的女人,覺得這樣的女人飛揚跋扈。」

「你才是錯的,他沒有王后,他連一個傾國傾城的王妃都沒有,但他想找一個。他內心饑渴著呢!而我今晚就進入了他的心裡。沒有神註定要孤單、自慰、自己為劍塗抹聖油。他作為一個法老,卻沒有鉤子……」

「安靜點。」

「也沒有鞭子。我會成為他的女人、他的指揮者、他的寶貝和奴隸。我不要再聽你在那裡啰啰唆唆,你這個撿屎人的龜孫子。」

「你真是一個大傻瓜,」父親說,「你這麼想要得到他,但很快就會甩了他,他會看著我,然後想:我害怕這個監督我的女人。他永遠不會原諒我的。」

「在今晚結束前,我會讓他原諒你。」母親說。

「結果會變得更糟,」父親說,「如果我丟了烏紗帽,我們就會成為邁內黑特的僕人,只是他的僕人而已。」

她沒有回答,但我能感覺到她的內心裡貪婪與恐懼並存。我不想再接近他們,因為我既窺視不了曾祖父和法老的思想,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所以我趕緊睡覺,但在我合上眼之前,隱隱約約地看到了大祭司卡梅-尤莎,他越來越近,臉像月亮一樣又大又圓。他的笑容就像布匹上熏的香。我睜開眼還是能看見父親的,他們不在我的夢裡。現在法老走上前來,和卡梅-尤莎並肩站著。

「跟我們說說咒語的事。」大祭司對我說。

我感覺到一小股力量,就像手指頭戳著我的腦袋一樣,那股力量使得我盯著卡梅-尤莎,然後說:「想要設下咒語,人必須得繞著牆轉,這可以圈住敵人。」

「聽孩子說話,」普塔-內穆-霍特普說,「你可以跟他學到很多東西,卡梅-尤莎。」

不知道為什麼我剛剛所說的東西值得法老讚賞,我又想到了一些事,於是隨口說了出來:「繞著牆轉了幾圈後,你應該能找到進入牆裡面的路。」我不知道自己所說的是什麼意思,就像我很確定自己現在被下了咒語一樣。卡梅-尤莎突然不見了,肯定是咒語的原因,然後我看見曾祖父和普塔-內穆-霍特普在一個奇怪的房間里,於是我開始偷聽他們兩人的談話。

當然,我不確定在父母爭吵時,邁內黑特和法老是不是一直都沉默著,直到現在才開始交談,也不確定如果不是咒語帶回他們的聲音,我接下來聽到的談話會不會很快消失。

但我知道自己仍然可以看到籠子里發光的螢火蟲。父母倚靠在不同的椅榻上,他們之間的不和就像一堵牆一樣隔離在那裡。我還是躺在自己的椅榻上,但越來越看不清庭院里的柱子,倒是另外一間房越來越清晰,在這個地方,畫中的魚似乎在我的腳下遊動。這裡畫著播種時的田地,和田地里扶著牛耕地的農民。我還看見蹄子上濺滿泥漿的老黃牛,法老左手拿著豹尾,右手拿著鉤子,腳上穿著金色的草鞋站在田地里,但那些泥漿是畫上去的,因為法老的腳很乾凈。

「你剛剛所說的東西都很清晰,所以我才決定帶你到這裡來的,因為除了你,我沒帶過其他的貴族到這裡來過,你將是第一個看到我接下來所展示的東西的人。來,我帶你去看看。」他牽著曾祖父的肘部往前走,這是對很尊貴的客人才用的禮節,法老帶他到一個高台上,上面有一個金質的寶座,寶座旁邊有一條金質的水渠,水渠上面是一架金質的桔槔。普塔-內穆-霍特普抬起寶座上金質的座位,露出一個黑檀木製成的座位,座位上有個孔。

「不是只有你一人才會那麼想,」他對邁內黑特說,「你不知道,每天早晨我坐在這金質的便盆上都會沉思,這已經成為我的習慣。很多年以來,我都在思考我們兩大王國所經受的苦難,是的,我們風不調雨不順,在罕見的年頭,洪水泛濫時會帶來灌溉的水,這也算是行善了。我想著我們深深的峽谷里的黑土地,肥沃無比,卻很狹窄,橫亘在東西部的沙漠間,像條帶子。你知道嗎?這些奇怪的思考和金色便盆的習俗,讓我感覺自己稍稍受人尊重些。每個人都說我缺乏一名優秀的法老該具有的虔誠,但是一名睿智的領導從來不會枉受人們的尊重。每天早上監工都會端著那金色的小盆(裡面有我的排泄物)到香草園裡倒掉,我很興奮,因為神靈知道如何通過一名法老解決很多問題,所以他們很仔細地使用我的排泄物,像使用我的思想、語言、優雅的舉止和法令一樣。就像你說的,即使我是位法老,我也有很多思想連自己都覺得奇怪、不能接受,而這些思想是我和你都有的,我對自己所相信的東西感到很強大。每天早晨,我都會告訴自己:我的身體里沒有充分維護兩大王國利益的地方,以及缺乏貢獻、虔誠、勇敢與尚武精神(其實我是個謹小慎微的人)的地方,這些都反映在我的大便裡面。這樣我的園丁可以培育出最好的香草、蔬菜、花朵和調料,並把它們分給祭司、官員以及監工,在我看來,他們為埃及的繁榮富強做了很大的貢獻。幾年下來,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而且很放心,我還製作了一個清單,上面列出了最應該得到那些農產品的人。今天,我還讓記錄員給那個切割岩石的工匠——魯特-賽斯送去八個土豆。去年我發現為我端便盆的監工是個賊,請試想那時我心裡有多驚恐與憤怒。在大刑逼供下,他承認自己把我的大便賣給了一個巫師,從此,花園裡所用的大便都是他的,而不是我的。

「埃及已經沒人可信了,這都是很多年的事實了。且不說這個,就連盜墓賊都比以前多了很多,我研究過這方面的記錄。糧食產量是由貪官計算出來的,竊賊身居要職是很正常的事,這非常糟糕。但是端我便盆的監工竟然從我的人那裡偷東西,這比邊境的偷襲更加能讓我知道我們的國家在衰落。我沒有得到諸神的庇護,至少不像其他的法老那樣,他們與神的溝通比我的更有效。」他沉默了,但是邁內黑特什麼都沒說,於是他繼續說。

「於是我決定相信我的老技工,和我同姓的卜塔。如果沒有監工可信,那就算了,只有我用桔槔打出來的水可以帶走我的大便。我讓不同的工人把管子精巧地排在花園裡,一節一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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