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這是一個讓藍妮滿意的畫面。我站在角落裡,幾乎被那個塞滿東西的扶手椅的影子遮住了,而在地毯中央,她的頭被從地下室折射進來的沒有溫度的陽光照亮了,莫妮娜坐在地上哭泣著,她的情緒現在被徹底的憤怒釋放出來。吉娜微高高地坐在椅子上,孩子則在地板上無助地哭泣著。

藍妮沒有發現我不足為奇,她一定是注意到了莫妮娜。她立刻穿過房間,抱著吉娜微,吻著她的嘴。突然吉娜微顫抖起來,因為看到一個陌生人在床邊的噩夢使她驚醒了。而在下一刻,所有的事物都恢複了原來的面貌,這個身體是熟悉的,然後吉娜微也抱住了她。他們像是在夜間幽會的情人,迫不及待地迷住了對方,心撲通撲通地跳著,所有的恐懼在觸碰的那一剎那間融化了。

「我想他從來沒有離開,」藍妮低聲說道,「這太可怕了,他在街上從我旁邊經過並且微笑著,他知道!」

為了振作起精神,我試著清了清嗓子。但似乎做得還不夠,我只能吐出一口氣而不是一陣咳嗽。她們兩人都鬆開了擁抱,藍妮僵硬地站著,她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我。「啊!」她驚呼著,「啊!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吉娜微拉起她長袍上的帶子,做完這個動作,她臉上帶著愚蠢的表情看著我,然後開始偷笑起來。「我不知道你要來,」她突然對藍妮說,我確信她很困惑,因為她有點驚慌失措。「喂,兄弟。」她小聲招呼我,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如果第一聲招呼不能完全表達她的心意,第二聲招呼則完全不同了。「兄弟。」她重複一聲,充滿熱情。

藍妮把手放在前額,坐在一把椅子上。

「我很抱歉。」我說。

我自己開始大笑起來,如果不是咳嗽讓我停下來,我一定會笑到最後。我把藍妮當作另一個我並朝著她吼叫著,然後又朝著吉娜微吼著,她肯定是那個把自己所有的火車都放在同一條軌道上行駛,並且記不清貨物是否已經經過而快車就要來了的人。我朝著麥克勞德吼叫著,他是那個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一個破輪子上的傢伙。我朝著聰明才智吼叫著,它填滿了那個所有的必需品都被掏空的洞,填滿了在門外等了幾個小時的藍妮的思想。看著這兩個女人在一起,我感覺自己和她們每個人在一起時都是孤獨的,然後笑得更厲害。

藍妮抓住她的椅子扶手,「不要那樣看著他!」她厲聲對吉娜微說,此刻的吉娜微對我的反應目瞪口呆。這個指責起到了作用,藍妮憤怒地補充道:「不要管他,他是個傻子。」

吉娜微的眼睛畏畏縮縮地看著我的眼睛,然後又移開了,「你這個人真難對付。」她大叫著。

藍妮點著一支煙,她那顫抖的手指費力地協調著火柴和指尖的接觸。「你肯定從未說過那些,」她對吉娜微說,「你肯定從未嘗試著去抓住那些不是你對手的人的喜好,因為沒有什麼比那個更可恥。」

「我不知道,我和其他人都一樣。」吉娜微宣稱道。但是,她平常很擅長的裝模作樣這次卻不是很成功。如果她運用那個用了很多次的技巧,把家庭主婦的形象表現出來,把它當作談話間的一次休息——是的,我們都很相像,我們不是傻子不是激進分子,不是小偷不是小丑——在這裡人們可以點頭並且在整個圈子裡相互尊重,可她不能再十分得意地運用這個小技巧了,因為最後藍妮用她發表過了很多次的演講的魅力征服了她。她在小說中可以是小偷或者小丑,可以是激進分子或者傻子,「我和其他人都一樣。」她說,但是作為開場白,她的氣息是矛盾的。

藍妮滿足了她。「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傻?你是不同的,沒有人像你這麼漂亮。」我本不該在那裡,因為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想想幾年前的你,」她用沙啞的聲音說,「每個人是怎樣從你旁邊經過以及走到你的樓上,如果你醉得足夠厲害,你可能會認為你愛他們,但這從來就不是真的。你那時太漂亮了,他們又對你了解多少呢?一隻靴子又如何知道它弄髒的地面呢?你把你自己給了他們,而且總是免費的,因為你想要的比他們做的還多,你同意他們的看法並且跟隨著他們,但你很悲哀,因為那些人從來都不是為了你。當你只愛你自己時,你又怎麼能愛他們呢?你在這一點上非常正確,因為我們天生就是愛自己的,這是一切的秘訣。你用一生時間去尋找一面鏡子來發現你的美麗,來看你的皮膚如何炫彩奪目,你的身體如何銷魂奪魄,以及你對自己唱的頌歌。」愛撫著,她誘人的聲音一定在創造著一種魔力。「但是沒有人可以給你一張污穢骯髒的自畫像,因為一隻靴子怎麼能反射美麗呢?他們怎麼會看到你還活著,你的臉上泛著光,你的身後放出光彩和類似的甜蜜的歌,當他們不想要這些的時候,他們就想把你洗刷後磨成渣子和碎末。你一定住在一個島上,你一定會因為得到解救而哭喊。這就是你愛我的原因,因為我將會成為你的鏡子,我們只會跟隨著鏡子逃離,讓它帶領我們逃離這片森林。我可以讓你看到你的美麗,所以你會愛上我,因為我崇拜你,我不會向其他人那樣什麼都不想要,我想要做你的一個伴侶,這個伴侶就是躺在你肩膀上的一面鏡子。」

吉娜微微閉著嘴唇聽著這些話,她的眼睛看向很遠的地方。臉上的每一個地方都露出狂喜的表情。「是的,」她咕噥著說,「是的。」她反射性地嘆了口氣來降低她的聲音。她把品嘗到的甘露卷進她的嘴裡,直到舌頭上的味蕾吸收了它。她無意識地把手抱在胸前,如果有可能的話,她會親吻自己的喉嚨。

「沒有一個人,」藍妮繼續說,「像我一樣愛你並且迷戀你的美麗。」

「沒有一個人。」作為那個祈禱的回應,吉娜微歌頌著這幾個詞。

「那麼為什麼啊?為什麼?」藍妮突然痛苦地喊出來,「你是不是偷偷地欺騙著我,直到在蒲隆地連最差的人都可以看到墮落的你,並且兩個人都在惡臭中墮落著?」

藍妮的生氣讓吉娜微很驚訝,她的鼻子變得通紅。「讓我單獨待一會兒,」她用刺耳的聲音說,「我要想一下未來。」

「不會有未來的,」藍妮告訴她。她抓住吉娜微的手臂,「誘惑他是可恥的,更可恥的是他忘了他自己。」

「讓我一個人待著。」

「這不是真的,你和他真的打算……?啊,但這是不可能的!」她大聲喊著,手放在太陽穴上。「不,聽著,」——現在她的手拍打著吉娜微的臉頰——「懲罰其他人肯定是一種榮譽,我告訴你,正義必須被執行,並且不求回報。」

「對於這些煩惱的事,我已經有計畫了。」吉娜微喃喃自語說。

「啊,不,那個邪惡的國家,」藍妮慢條斯理道,「因為它的強大而美麗。但我的朋友不允許他離開他們,否則這就意味著他……害怕即將發生的事,而我十分確信他們很強大。」她稍稍鎮定了一下。「啊,他會把你從我身邊帶走,你卻不在意,你甚至都沒有讓他們徵求一下我的意見。」

我完全想像不到吉娜微會做什麼,她的臉色露出氣憤的表情,直到眼珠子鼓了起來。然後,她很容易地就倒進了藍妮的懷中。「你們為什麼都不能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呢?」她又一次大叫起來。

莫妮娜做出了決定。自從藍妮進來後她就一動不動,她小小的拳頭定在那裡,頭像一個無意中聽到一段對話的陌生人一樣僵硬地豎著,並且對談話的內容感到困惑。儘管如此,她卻是剛剛發生的所有事情的一個觀眾。話說了就說了,但感覺還留存在人的腦中。雖然這個孩子坐著,但她不再安靜了。

「媽媽討厭你,」她低聲喊著,「媽媽討厭你。」她幾乎沒有動,背彎著,眼睛鼓鼓的,她像貓發怒時噴口水一樣朝藍妮吐了一口痰。

「莫妮娜!」吉娜微尖叫著。

「你吻了她,你吻了她!」莫妮娜開始哭泣,她轉過身朝著她的母親,狠狠地捶了一下地面,「媽媽會死的。」

吉娜微因為孩子的話而臉色蒼白,「給我安靜!」她咆哮著。但是當藍妮打算再次碰她的臉時,吉娜微充滿厭惡地躲開了。這一定燒到了藍妮的手指。

「啊!」吉娜微用她那粗野的女人聲音抱怨道,「啊,我要發瘋了。」

「閉嘴!」藍妮厲聲道。我們已經知道結果了。

如果吉娜微喃喃自語,「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只是在造勢。一秒鐘之後她轉向藍妮說:「看,小女孩,你最好離開。」

「離開?」藍妮複述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吉娜微抗議著說,「我不知道該怎樣思考,或者我們該做的都做了,啊,兄弟,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能不能不去想這件事。出去吧,朋友。」她向藍妮乞求道,「如果我已有合適的時間,我會說我在嘗試著所有東西……」最後這句話是以一種吹牛的口氣說的。

藍妮是否能夠承受失敗,或者她是不是全心全意地消化了它?「好的,我會離開的。」她說著,臉上露出模糊的微笑。她走向門口,莫妮娜十分懷疑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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