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如果將偉大強加給某個人,那麼他的思想就是從其他人那裡掠奪來的。作為一個沒有過去也逃避未來、沒有參加到社會活動和經濟關係中去、沒有對過去的記憶也沒有對今後享有理性的人,我怎麼才能再次靈活地與並非我自己的而僅僅是我曾經研究過然後又忽視了的想法做鬥爭呢。我再次彙集了研究設備、領悟的知識以及隨後會應用到的定義。

我坐下來複習著最開始的東西。工人出賣勞動力,在他勞動的過程中他創造了比他工資更多的價值。在第七天,勞動者休息,資本家可以計算他的成果,消費掉盈餘的一部分,然後尋找有更多價值的領域投資。這就是我的聖經里的創世紀,從那裡開始,兩千頁的遠行,在無盡的書里,經過三百年的歷史,沿著地平線,工廠在發展,鐵路在延伸,城市在擴張,沒落衰敗,情愛消彌。

我用等式和關係來提出質疑。這裡有工人和機器,隨著機器的規模越來越大,工人的數量就越來越少,直到背景音樂里傳來陣陣哀樂的時候,你隨之產生一份感嘆:人生固有一死,暫時未死,只因死期未至。那些被壓迫的人畢生追求著這樣的輓詞,而那些壓榨他們收入的機器則把他們從這個世界驅逐出去。工人和機器,一個的工資和另一個的成本比較,善變的資本家和常量比較,以及一個如何減少另一個如何膨脹,那些被剝削的工人和那些沒有生產任何東西的機器比較如何變得更少。他們找遍整個世界,尋找那個工廠的所有者——因為一個罐頭必須消耗成本並且產生利潤——以及一百多處殖民地和附屬國的原住民,因此,他們被從洞里拉出來塞進小囚室。

因為盈餘產品一旦被偷走,就必須從他們腰間掛著的錢袋裡拿出錢來再次投資。如果剩餘價值已經成為他們擴大規模的資本,那麼它也是他們毀滅的根源。我坐在那裡思考著,我必須使那些想不起來的東西在腦海重現。我沉思著那些我可以處理的錯綜複雜關係,把價值規律轉化成反對壟斷實踐的武器,探尋著托拉斯 科技,試著去理解為什麼生產被限制,為什麼價格是人為的,為什麼有一半人的生活水平沒有提高,難道壟斷是讓彼得去偷竊然後把錢給保爾?我深陷於自己幾乎沒有掌握的黃金標準中,並且猛烈地批評關稅的阻礙,直到我的頭開始痛起來,我可以抓住矛盾點,並且知道了為什麼那時候工業技術做好了服務全世界的準備。世界市場正在一步步毀滅。

我追蹤著他們是如何行動、欺騙以及在每一個國家引發衝突,作為必需品的工具——他們稱之為政策——的軍隊在壯大,武器堆積如山。我研究著可能在我出生之前就結束了的一戰歷史和把我捲入進去的二戰,以及正在發酵的第三次世界大戰。人類變得越來越渺小,機器變得越來越龐大,我們的視野被新的一幢蓋過一幢的工廠遮擋,而人類可以使用的產品變得越來越少,因為每當有一個新的消費者和新的貨物出現時,每一個炮彈都可以把敵人的軍隊當成顧客。這樣的市場從來不會滿足,它為舊的增稠劑增添新的血液,確保成千上萬的人有工作以及另外成千上萬的人穿上制服,不斷尋找新的投資需求,剩餘價值被收入囊中。我的手四處亂抓,帶著酸溜溜的喜悅情感,因為我擁有的太多。這是生活在我這個世紀末的人的通病,只要有錢就不用考慮其他的,他們需要什麼就可以去買什麼。作為一種懷舊,這個時代將會被銘記。

錢袋,我那古典的錢袋子,將會和其他的一起慟哭,因為它和我一樣脆弱並且在內心知道這個事實。從所有報紙的底端知道,從那些口是心非的人的眼神里知道,從那些濫用職權的官僚那裡知道,他出去了,他們進來了。通過每一次在共和國那兒收到支票,每發給兵工廠一車貨物,他把自己變得越來越小,把他們變得越來越大。啊,他已經有了生命,他有長達一年的生命或者是戰時的兩年或者更長時間,但生命就要結束了。工人們工作更長時間、領更少工資的時代就要到來了,而要想實現這樣的奇蹟只有代表工人說話的政府可以勝任。但如果辭職,哪還有錢進入口袋呢?他的領導將會拿走他的利潤,資本主義國家將會買下所有的勞力然後以少數人高收入多數人低收入的方式進行再分配,這對他來說算是一個小小的獎賞。呼喊著新的民主下軍人有自由教會有平等,了解這些對他而言算是小小的喜悅。沒有人在聽,因為他們種下了腐敗,他們現在只能對著雜草尖叫。這是敵人,是越來越難以言表、無法緩解、無可救藥的該死的敵人,是雜草,是照見未來的鏡子。壟斷對於敵人來說已經結束,這壟斷曾經是彼得養活保羅的必要條件,他們在壟斷的壓迫下永遠不能翻身,而現在壟斷突然不存在了。他們是敵人,從壟斷開始就誕生的敵人,而且他們誓死對立。他們手握預言未來的魔鏡,輸贏由此得以區分。我認為讓工人繼續支持那些渾球,已不再是什麼社會革命了。生活水平將會如同許諾那樣得到了提高,提高到可以吃上豬排骨的地步,然後又回落。那些工人以為掌權的會是他們的政黨,以為這個國家不再是他們的工廠而是他們的主人,他們曾經提出的自由生產和自由消費現在正與這個政黨和這個國家的工資關係中和諧存在著。社會主義自由,是最偉大的自由概念,為了替代品,他們准許對受管制的勞力進行奴役,把充滿工人階級思想的理論大肆宣傳,甚至整理床鋪都成了責任。這裡本來是有遺產的,但是被分掉了,被那些老闆、那些剝削者、那些斐濟人私吞了。除了斧頭,錢袋終究會消亡的。慢慢地,他們會自己消亡,用他們自己的矛盾,用他們自己的液體當作調味汁,在他們醞釀的戰爭中燉著。它會以這種方式到來,我已經看見了,那些被欺騙的士兵們正在為那些永遠相似的標語相互屠殺著。

接下來會是什麼?我回答的問題比我提出的問題少得多,如果我想要回答藍妮,我會因為擔心回聲而放棄。想法從我的腦海中閃現,但我把它壓下去了,我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似乎我的大腦已停止工作了。

我沉思了一個小時左右,一顆鵝卵石在我腦海的水面激起一圈圈漣漪,直到它傳到足夠遠才消失,我一定是恍惚了。

因為被打斷,所以我不知道我已經持續了多久。霍林斯沃斯來到門前,用一種幾乎很友善的方式向我打招呼,他告訴我他和麥克勞德的談話將會繼續,準確來說是談那樁生意——儘管這樣稱呼不是太合適。他們的談話將會在十五分鐘後開始,我希望我也能夠參加進去。

我發現可能性很大,就像我一直在等這樣一次機會似的。我穿過大廳第一個到達那裡,坐在那個空房子里等著,霍林斯沃斯、藍妮和麥克勞德都走上樓來加入了我。我們還是在之前的位置坐著,看著對方,麥克勞德和霍林斯沃斯在桌子兩邊相對而坐,藍妮坐在中間,而我則坐在床上。

「我想知道,」霍林斯沃斯開始說,「你是否就我的建議做出了明智的選擇?」然後熟練地吐了一口痰到他的手帕上。

麥克勞德聳聳肩,而在這期間,霍林斯沃斯則在桌子上整理著文件。「這是一個不現實的建議,你現在都沒有就我會如何得到保護做出解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我從一開始就讓自己集中注意力。「不管怎樣,」麥克勞德繼續說,「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不接受你的交易。」

霍林斯沃斯敲著鉛筆,「很好。」他在一張紙上做著標記,「那樣的話,那麼我想是時候講一些細節了。」他看著倒在椅子上似乎半睡著的藍妮,「我可以為你做點什麼嗎,馬蒂森小姐?香煙?」他聲音里的諷刺泄露了他的氣憤。

藍妮因為談話的中斷而驚訝,然後睜開眼睛。她很憔悴,甚至比我離開她時更加憔悴。她說話的時候聲音很沙啞,思維很混亂。「不,不,謝謝你,不需要。」她說著,愧疚地看了看四周,她用力坐回椅子上,卻很難感到自在。面對著每一個人突然的動作,她都是手顫抖著或眨著眼睛回應。

霍林斯沃斯拿起一張列印紙,「那麼,細節,」他嘆了一口氣,「你能告訴我你是如何加入我工作的組織嗎?」

這個讓我吃驚不已的問題很明顯在麥克勞德的意料之中,然而他,在我看來很不情願地把手伸進襯衣胸前的口袋,他在玩弄著那個袋口,像是霍林斯沃斯又一次遞給了他一張他想要隱瞞的紙。「沒有深入研究的必要,」他最後說,「你知道這個研究課題的所有內容。」

「請你允許我用我的方式。」霍林斯沃斯幾乎是在說悄悄話。

麥克勞德又一次聳聳肩,「這個故事相當簡單,」他輕鬆地說,「我知道如果我待在我的職位上更長一點的話,我將會受到審判,那會關乎我的腦袋。那時簽署了幾項軍事協定,在我看來都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我曾經說過不會再對任何人說一個字,但是有很多方法可以知道一個人什麼時候失寵,我知道我將會受到一個高級軍官的公開襲擊。因此,因為渴望生存,或者說因此我告訴自己,我發出請求,然後被告知我可以重新獲得這個國家的護照,如果……」他在這裡停頓了一下,「如果我要去你的組織工作,我的情報就是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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