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我們都坐著,傻傻地盯著對方,麥克勞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小心地從藍妮的腿上跨過,然後坐到我旁邊。他太陽穴上的頭髮已經濕了,在一個他無法控制的反應下,他的眼鏡上面起了霧,他必須把霧擦掉並且擦洗鏡片。

霍林斯沃斯又開始打哈欠,「我可以離開幾分鐘嗎?」他問道,當沒有收到答覆時,他站起來,扣上夾克的扣子,很正式地和我們點點頭然後離開了房間。

藍妮和麥克勞德都沉浸於看著自己的腿,麥克勞德抬起頭。「現在你的男朋友在外面聽著,」他低聲說,「我覺得你該開始了。」

藍妮顫抖著,用一種她厭煩的冷漠,慢慢地轉過身去查探這個房間里的冷清氛圍。當她毫無邏輯順序說話的時候,人們會以為在最後的半個小時她並不在場。「你的老婆告訴我說這個房間是開著的,」她對麥克勞德說,最後她的眼睛盯著他的眼睛,「她說我可以在這裡唱歌,我告訴她我的錢包唱著憂鬱的悲歌。」

儘管這個努力明顯是很費勁的,她的聲音低了下來。「你看,這個地方比我的地方便宜得多,如果我搬過來,你的妻子出於好心,許諾我說會按比例補償我,那將是一筆不少的錢,而我現在需要錢。」她的眼睛掠過他的眼睛然後又飛速離開。

「但是我受不了這間房,」她突然說,「這裡太沉悶了,而且有一股乾燥腐爛的味道。沒有人住在這裡,也沒有鳥兒在這裡唱歌。」

麥克勞德茫然地看著她,嘴裡不屑地吮吸著檸檬水果糖。「沒有鳥叫。」他喃喃自語說,然後刻薄地笑了起來。他故意躺在床單上,躺在我的身後,把手枕在腦袋後面,然後躺在那兒一動不動,藍妮可能會覺得他身體的關節部位比什麼都難看。

很明顯她已經一秒都不想坐著了。我看她用腳丈量著房間,面對著房門站了差不多一分鐘,然後又回到窗邊。「噢,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想見你,」她是回過頭來說話的,以至於開始我以為是在對我說,「這個戴著眼鏡的小女孩自始至終都在角落裡給那個檔案櫃記著筆記,而把手搭在我身上的都是穿著白色制服的其他人。他們是地球的統治者,我想知道他們首領的樣子,但是我想他應該和你們一樣,下巴和眼眶都凹進骨頭裡了,因為你們是革命的實踐者,而現在為時已晚,所有的鼻涕蟲都在酒吧里墮落著,人們都根據鐘錶時間生活,並且為他們被束縛在鎖鏈上而一天歡呼九次。這裡只有人留下,到處是人。」

麥克勞德的臉色依舊蒼白,他努力地嘲笑著,「一場真正的革命。」

「是的,」她舒出一口氣,「我看到所有地方的人們的臉,只有我革命,他們才能生存下去。但是這裡有太多雜草並且都凋謝了,而我只有一調羹的水。」她用力停下了她正在說的話,然後回到小木床上,俯視著麥克勞德。「他們說我最終會找到你,他的威爾遜先生和考特先生,他們很友善地把我叫到一邊並且告訴我所有的東西,於是我請求成為那個來找你的人。」

「現在,看到了,我知道……我知道,」她哭喊著,「我可以坐在旁邊看這些兇手把你打死,我會朝著他們大喊,因為我知道你已經無可救藥了。我擔心,我覺得我可能有同情心,我的情感會變得脆弱,或者看著你的臉,我會說他已經得到了懲罰,或者——這是最折磨我的——通過幫助他們,我幫了什麼?但是你葬送了革命,對於那些因你而活下來的人而言這很合適,那些因為你毀掉革命而身居高位的人應該剝了你的皮,而我會鼓勵他們這麼做。」

麥克勞德開始傻笑著,他用拳頭捶打著自己的下巴,然後小幅度地前後搖動著頭。「我看見了,我看見了,」他喃喃自語,「我在最開始的地方看見你了,我的姑娘。」在他身體的深處或許正上演著暴力,但是這種劇烈可怕到無法測量,而他只是搖搖頭。

「只要他還活著,」她悄聲說,「那麼所有東西都不屬於那個拿著煙管的男人,他是如此厭惡這個主意,於是派出他的送信員,而我則是介紹他們的那個人,那之後我必須把自己交給那些穿著白色制服的人,現在沒有我他們就不可能活下去,因為如果我不在那裡拷問,他們就會把對方吃掉。他們都是倖存下來的人,所以我必須愛他們,因為如果我不能愛……」她把手指放在嘴上。

「他是那個我愛的男人,是唯一一個我用心而不是用身體愛的男人,那個留著鬍鬚的男人,因為他是一個傻瓜,一個聰明人,我愛他的鬍鬚,他的頭上有一道山斧的疤痕,血都從那裡流光了,他看不見墨西哥的太陽。你們的人舉起斧頭,最後一個熱血的革命者,他貧乏的血灑在地毯上。」現在她的臉在他上面一點點距離的位置,她似乎要把每一個詞都壓在他仰卧的身體上,麥克勞德在她的咒語下變成一尊雕像。「你,」她問,「是否為門外的刺客開過門?」

「不要說了!」麥克勞德大叫道。但他的大叫沒起到任何作用,因為他又躺回去了,他的臉色露出繃緊的表情,他瘦弱的身體僵住了。

門開了,霍林斯沃斯走了進來,「休息結束。」他宣佈道。

藍妮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她幾乎要壓到麥克勞德身上了。「刺客。」她低聲說。

「把她帶走。」麥克勞德說。

「刺客!」

霍林斯沃斯用肩膀把藍妮扛到一邊,「休息結束。」他重複道,他明確地看著麥克勞德,像在分析這個闡述是一場勝利並且已經開始換底牌了。

「你想要什麼?」麥克勞德嘶啞著嗓子問道。

「你把它放在哪兒了?」霍林斯沃斯問。

「我沒有。」麥克勞德說。

「坐起來!」

霍林斯沃斯克制住自己沒有使用武力。慢慢地麥克勞德從床上坐了起來。「你想要什麼?」他又問,「把我騙進來,了事。」

「你知道它在哪兒嗎?」

我以為麥克勞德會點頭,但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頭低下去,眼睛看著地板。「不,我不知道。」他用低沉的聲音說。

「好,它是什麼?那個小物體是什麼?」霍林斯沃斯的聲音里充滿焦躁不安。

「我不知道。」麥克勞德痛苦地說。

霍林斯沃斯站直身體,鉛筆尖塞進了他的手掌,「這讓人很難接受。」他對自己說。他似乎在思考如何繼續下去,十秒鐘過去了,他依舊一個人站在房間里,而藍妮用手托著頭坐在那裡發抖,而麥克勞德則儘力恢複鎮定,他的手在褲子上捏出了褶皺,那些長手指無休止地在衣服上擦來擦去。

「你的合作夥伴可以使你確信,」霍林斯沃斯最後清清嗓子說,「我對你並不比對我的同事更苛刻,原因之一是,」——他的聲音里有一種激情——「你是這個時代里的一個十足的演員,這使事情變得更加有趣,所以說,在我們這行,當有挑戰的時候,你感覺到我不喜歡你,這不正確,我甚至有某種……微妙的感覺,或多或少,關於你感覺自己所處的形勢。」

藍妮抬起頭,開始對他的話很疑惑,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她表示贊同地搖搖頭。

「我覺得你們所有人都沒有希望,」霍林斯沃斯繼續說,「但是我故意讓你們覺得自己有希望。」說到這,他從桌子旁邊穿過去,然後在麥克勞德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麥克勞德開始大笑起來,「非常好!」他陰森地說,然後站起來離開了床,留下霍林斯沃斯彎著身子站在那裡,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這就是接下來的情況。」麥克勞德說。

「如你所說,你的合作夥伴還沒有做決定,但是他可以。」

「我有個主意。」麥克勞德慢慢說。

「你並不是一個不開竅的夥伴。」霍林斯沃斯熱情地回應道。

麥克勞德用手捏著一張廢紙,「或許我們最好繼續。」透過他繃緊的臉,一種急躁的興奮把他的嘴變成微笑的樣子,「你想澄清什麼嗎?」他問。

「好吧……」霍林斯沃斯查閱著他的筆記,「你會說什麼,嚴格地說,你說的故事中的那個小物體是如何消失的?」

「我要說的是這裡面沒有一個是事實。」

他金黃色的頭髮擺動著,深邃的藍眼睛裡透出滿意的目光,「確認無誤。」他說。

「當然,」麥克勞德用一種病態的露齒而笑補充道,「篩選,分析和重新檢查,這裡仍然有一個核心的形而上學的真相。」

霍林斯沃斯露出痛苦的表情,「那個詞語是什麼……形而上學?」

「你不必為難自己,把我說的所有話當作假話。」

「我不會假裝和你一樣有學問,」霍林斯沃斯說,「一個人會不由自主地覺得你用很空泛的詞是值得稱讚的,但是你知道我是一個只注重事實的簡單傢伙,而且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因為我待在我該待的位置,你待在你該待的位置。」

「我很抱歉。」麥克勞德說。

「覆水難收。現在,繼續,還是像我常說的那樣,對我而言,坦白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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