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馬上。」麥克勞德對他說,他繞過桌子走到窗邊,拉上窗帘,又返回到他的座位上。他長長的手臂伸到燈管上,擰亮它,然後調節著燈光的強度以便照到他的眼睛。

霍林斯沃斯敲打著手中的鉛筆,考慮一番後他把椅子推到後面,並且把麥克勞德剛才做的全部反了過來。他走到窗前打開窗帘,然後回來關掉燈。他不以為然地微笑著,「這些已經沒有必要了。」他說。

麥克勞德面無表情,「就像我和你說的一樣,我希望我們能夠合作。」

「這很好,」霍林斯沃斯說,「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一個合作者會欣賞這種態度,因為這樣的會議會永無休止。」

「你想從哪兒開始?」

霍林斯沃斯又敲打著鉛筆,他或許正在規劃順序。「我會說我是一個厚臉皮的人,但是你知道有可以讓我尷尬的東西,就是當懷疑泛濫的時候,坦白變得難能可貴。」他抱歉地咳嗽了一下,「你知道我們都如此地了解某個絲毫不為自己謀利的政黨。」

「我保持我原有的立場。」麥克勞德說。

「是的。」霍林斯沃斯從他的口袋裡掏出一本便箋。他在上面寫著什麼,然後撕下那張紙遞給麥克勞德,「我認為如果你承認這些並在上面簽上你的名字的話,我們就可以節約很多時間。」他身體稍稍往前傾著。

麥克勞德把紙撕碎,他沒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漫無目的地摸著他襯衣口袋上的一枚紐扣。最後他打開口袋,把碎片丟進口袋裡。「沒錯,」他最後說,「這個紳士和我是一個人。」

「好極了。」霍林斯沃斯說。

他從桌子那邊遞過來一張發黃的報紙,上面可以看到一組幾個男人的照片。「你看我們節約了不少時間,很高興你也覺得誠實是最好的策略。現在如果我們可以像這樣繼續的話……」

麥克勞德沒有回應,他靠在椅子上,扭頭看著我。然後眨著眼睛,對他而言這似乎是一個很艱難的動作。

霍林斯沃斯正在研究著他從文件夾里拿出來的一些紙張。「我想知道,」他說,「你是否樂意為我講述上面提到的這個紳士的生平。」

「都在這兒了。」麥克勞德不太樂意地說。

「誰知道這上面寫的是不是真的。」

麥克勞德看著天花板,像在對自己說:「出生在工人階級家庭,1921年時20歲,對工人運動產生了興趣,職業是機械工,晚上學習馬克思經典著作,1922年入黨。」介紹完基本情況後,他繼續用他平常自言自語時干啞的嗓音列舉了一系列職務。他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組織了一場勝過一場的大型集會,因此得以一路從分支機構到區域到國家級別向上發展,受到前往麥加朝覲的洗禮。他概述了一個人不一般的生平。在這裡,他領導罷工;在那裡,他是政治宣傳的核心成員;一場派系鬥爭;深入到監獄;美國中央委員會成員;每一個事實都是他事業生涯的一塊糊上水泥的磚塊,他陳述的每一個日期都相當精確。「1932年回國,1932—1935年四處遊歷,1935—1936年待在蘇聯,1936—1938年待在西班牙。」後面是更多的遊歷,一年在莫斯科,一年在美國,但是現在他講得很模糊,並且沒有說環境。他慢慢折騰著,改正日期一次,然後沒有過渡,用相同的語調說起剩下的一些相關事件,「在1941年,退黨。隨後於1941—1942年在美國政府部門擔任統計員,用的是假名。1942年辭去工作。從此用威廉·麥克勞德的名字做很多古怪的工作,就這些。」

霍林斯沃斯一直在他面前的列印文件上做著記號。「你說你曾經在這個國家的政府部門當過統計員?」

「一個合作夥伴可以暫時忽略這個問題。」

霍林斯沃斯把遮住他眼睛的頭髮理了理,「1935年你在某個巴爾幹半島國家。」

麥克勞德似乎在嘗試著回憶,「有一兩個星期。」

「你可以說流利的巴爾幹半島國家的語言。」

「帶著很濃的口音。」

霍林斯沃斯搖搖頭,「流利。」

麥克勞德前傾著身體看著他,「你在暗示什麼?」

「關於你出生的國家有一些疑問。」

「我出生在這裡,你的文件里已經列舉出來了,這點沒有疑問。」

「我找不到出生記錄。」

「這是你的問題,應該說不是我的問題。」

霍林斯沃斯嘆了口氣,「這很複雜。」他又在便箋上寫著東西,然後遞給麥克勞德。「你看看這個巴爾幹名字?」

麥克勞德點點頭,「我完全看不懂。」

「這個傢伙看起來是個人物,他出生在巴爾幹半島國家,父親是巴爾幹人,母親是愛爾蘭人,你在1936年有沒有見過他?」

「沒有。」麥克勞德肯定地搖搖頭。

「這是你在那個國家用的名字。」

「你弄錯了。」

「我這裡有照片。」

「拿給我看。」他們兩人都站了起來。

「暫時我得留著它們。」

「你根本沒有照片。」麥克勞德說。

霍林斯沃斯掏出他的煙,給自己點著一根,然後遞給了藍妮。她從幻想中醒過來,然後直直盯著麥克勞德,她的眼神太過強烈以至於每次目光相遇時麥克勞德都會避開。

「想一想我們剛剛確認的第一個紳士的名字,」霍林斯沃斯繼續說,「你會承認他十七歲從巴爾幹國家來到美國並且回去過很多次?」

麥克勞德看上去很迷惑,他用手指敲著牙齒像是在檢查是否有蛀牙。「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勒羅伊,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很特別的方法,但是不管怎樣我都會很確信地說不是。」

霍林斯沃斯看上去並沒有焦躁不安,他有條不紊地大聲讀著他手上的一本筆記。「精通陰謀技術,領導著——我不願在你朋友面前提這個機構的名字,說著流利的愛爾蘭口音英語。」

「你很清楚地知道,」麥克勞德慢慢說,「我說英語的口音很糟糕。」

霍林斯沃斯繼續研究著他的文件。「他的活動臭名昭著,因『左翼反對派的劊子手』而聞名。」他用一根手指將耳朵里的耳屎摳出來,「如果一個會員犯錯就會受到嚴懲,」他繼續說,「但是他們是這些地下組織的另一個組織,我知道,更次要的一個組織,並沒有受到高層的緊急關注。」霍林斯沃斯複述完了,「你不知道這個紳士?」

「一點也不知道。」

「我猜想人們總是做好否認的準備。」他做了一個短暫的評價,「我可以把這個人當作你的兄弟吧?」在說這話的過程中,他一直看著他那支有半英寸煙灰的煙,看到桌上沒有煙灰缸,他把它丟在地板上。「你介不介意我把它丟在這裡呢?」說完第一個問題後他隨即問道。

麥克勞德回答了第二個問題,「我給你拿一個碟子。」他到櫥櫃里翻找著,然後拿來一個碟子放在桌上。「謝謝,馬蒂森小姐,」他靜靜地說,「如果你也用它。你或許會很享受把地板弄髒,但是你會克制住自己的享受。」

藍妮的手顫抖著,她的眼睛看上去很大。她準備說話,然而卻克制住了。

霍林斯沃斯清了清嗓子。「我必須再次要求你讓羅維特先生離開。」

麥克勞德看著我,而我搖搖頭,「恐怕不行。」麥克勞德說。

霍林斯沃斯兩根手指夾著鉛筆像是在展示魚的大小,然後慢慢地上下搖著手無意識地懇求著。「這無疑對所有人都好。」他淺藍色的眼睛死氣沉沉地看著我,「我必須就此做一個聲明,羅維特先生將是一個掌握狀態信息的紳士。」

「你一直都可以選擇,」麥克勞德慢慢地說,「把我騙進去然後監禁在地下室,你為什麼不這麼做?」

霍林斯沃斯沒有回答。

「我突然想起來你沒有就這個小的採訪做報告。」

「這個部門允許運用廣範圍的質詢手段。」霍林斯沃斯冷冷地說。

「沒有那麼廣。跳過書面文件?不記錄我們的談話內容?夥計,你已經犯了第一個禁忌了。」

「雖然你的合作夥伴可能會欣賞你的經驗,但我得要求你允許我使用我自己的方法。」

「我認為你不懂你腦中的自己。如果我是你的上級,並且知道你沒做記錄,我會安排一個人監督你,並且也為他安排一個人。」

霍林斯沃斯的臉頰漲得通紅,就像一個被責備的小男孩。「我認為我們最好還是繼續。」他快速地說。

「啊,當然,前往不擇手段的手術台。」讓我吃驚的是麥克勞德似乎發火了,「因為做記錄的問題,我對這種方法提出抗議。」

霍林斯沃斯慢慢地眨著眼睛,很明顯被麥克勞德的憤怒鎮住了。「你介不介意,」他輕聲說,「講一講關於你之前說過的在美國政府部門工作時發生的一些特別的事?」

「沒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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