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吉娜微沒有守約。

我很憤怒。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我躺在被屋頂烘烤著的簡易床上,盯著牆壁。這個炎熱的夏日午後緩緩地逝去了,讓我有氣無力。我努力想要看看書,想想工作的事,但都無濟於事,最後我只好出去散步。

我走了幾個小時,在碼頭停了下來。我坐在一個廢棄的碼頭上,把石頭扔進那油漬漬的水裡,激起一個個漩渦。夕陽西下,港口對面摩天大樓映照著落日的餘暉。我在餐廳孤零零地吃完飯,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嘗試著開始寫作。

幾個小時下來我只寫了一丁點東西,效率太低了。我再次走出門去,在幽暗的街道上閑逛,舉棋不定。我想是自己工作量還不夠,所以我決定明天制定一個新的工作時間表。我會早起晚睡地工作,而且以後每一天都堅持這樣做。我不會再去理會吉娜微,反正沒有受到邀請我是不會去見她的。

任性不代表毫無智慧。我可以從二十次上床遇挫中為自己找到小豌豆般大小的信念——吉娜微沒有信守諾言。我的腦海里出現了我們兩人共處一室的情景:門鎖上了,我把我的頭枕在她的胸上,這時夏日的氣息彷彿點亮了我們的愛巢。我們很幸福,很滿足,很安心。突然間有人敲門。我們馬上站起來,沮喪地看著對方,尋找著出口。可惜沒有其他出口了。這是這個房間唯一的一個門,而窗戶離地面有一百尺的距離。我們屏氣凝神,用被子蒙住全身。敲門聲停了下來,外面寂靜無聲。然後就聽到有鑰匙插進鎖里,反覆轉動。我們目瞪口呆,只能幹等著,接著門被打開了,一個陌生人站在門口。他做了個威脅的手勢,我閉上眼睛,一頭鑽進枕頭裡。

這不過是我獨自一人在意淫罷了,但即便如此,在六月的晚上走在街上,我還是禁不住顫抖著,背後都驚出了冷汗。幾分鐘過去了,我才鎮定下來,點燃一根煙,在路燈下閑逛著。

當我回到房間,拿出小說,突然有種想讀完自己所創作的小說的衝動。我滿懷雄心壯志地給自己安排了一大堆工作,關於一個之前從未被明確定義的一個大機構,以及與此情節相關的一些人。這本書里有個男中壯士,也有個女中豪傑,儘管他們同在一個機構,但他們從未見過面。只有當他們用不同方式從不同出路逃離時,他們才能遇見彼此,才能相愛。

我之前從未碰到過像這樣難以敘述的事情,當我放下小說,感覺這個故事似乎很荒謬,我感到極度沮喪。我讀過的章節里,有些確定很好,但我知道,總的來說,這個結論完全是感情用事,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思路被帶到哪裡去了。經歷了一個痛苦的夜晚,終於熬到了黎明,我放棄我的第一個決定,去吃了一頓早餐,漫無目的地讀報紙,推遲了回去工作的時間。我寫了一兩頁,然後又撕掉。關於小說的新思路經常讓我很迷茫,並且總是讓我備受打擊,幸虧這還只是在醞釀的過程。我已經踏實工作好些天了,心情一會兒很激動,一會兒又很沮喪,就這樣交替變換著,就像是雖然我身處在一座山裡探索,但我沒法設想出山的大小。我總是想到吉娜微,但是我內心的驕傲還是戰勝了我的渴望,而且陷入寫作的僵局也迫使我不得不下決心繼續工作。

最終,我還是舉白旗了。一天早上,我回到房間時看到了她留給我的一張紙條。紙條上她用她的小手詳細地寫下:

親愛的:

你去了哪裡?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來見我吧,這些事情我們曾經談過。G。

這張紙條決定了我的態度:我換好衣服,梳了梳頭髮,然後下了樓。

吉娜微開了門,羞怯地笑著,「你好。」她開口道,聲音柔中帶剛,她還沒結婚時可能就是這樣問候她的第一個愛人的——眼神沮喪,極度渴望身材曼妙。要不是她一副很認真的樣子,我也不會那麼吃驚。「我怎樣才能再次看到你的臉?」她保持了這個姿勢好一會兒,正當我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她就像脫掉一件大衣一樣恢複了本來面目。「你到底死到哪兒去了?」她用一種責罵的口吻問道。

「在樓上,等著你,等了二十二個小時。」我早就想好怎麼回答了。

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滿意的表情,但很快就開始發泄她的不快了。「噢,聽著,那天實在是太亂了,莫妮娜在你離開之後就生病了,你知道我這兒住著兩個醫生,最後花了我二十五美元的醫療費。坦白說,真是糟糕的一天。一開始是你讓我難過……」——她滿含欣喜地說著,彷彿我是她愛慕的男人——「還有莫妮娜。那天晚上我丈夫給了我一些鎮靜葯。」

「莫妮娜究竟怎麼了?」

「神經過度緊張。」吉娜微嘆息道,「進來吧,去廚房。我正在喝咖啡呢。」

我搖搖頭,「就在客廳吧,我和你喝一杯。」

我們就在客廳喝起了咖啡,其實她真的挺像一隻容易受到各種聲響驚擾的小貓,一步就從這兒猛衝到什麼地方,而且從來找不準方向。一張圓桌擺放在我們之間,上面擺著餐巾和銀杯具。她手指彎曲著拿起杯子沖咖啡,顯得泰然自若而又堅決果斷,滿臉歡愉。當她再次穿上睡衣時,內衣上的帶子開了,從胸部滑了下來。

我們靜靜地喝著咖啡,幾分鐘後她坐了回去,露齒而笑,盯著我看,挑撥著我,「你懂的……米奇,你那天下午不該那樣做,我可以去找你的。」

「瞧吧,你都叫我米奇了,你叫什麼名字呢?」

「吉娜微。」

「好吧,那姓什麼呢?」

「史密斯,史密斯是我丈夫的姓。」

我很懷疑,但我還是點了點頭。她一下子往前靠了過來,「我跟你說吧,」她說道,「我出生時名字叫貝弗利·吉娜微,不過有段時間我習慣叫自己吉娜微,你聽過類似的名字吧,比如馬戈或者左麗娜。我喜歡這名字,就一直用它,它和別的名字不一樣。」

「有段時間?」

她自豪地點點頭。

「發生了什麼事?」我問道。

「我在一家舞娘俱樂部,我是那裡的女王。很多男人都為我而來。」她有點厭惡地瞟了眼自己的身子,「那時我很苗條,但不是皮包骨的那種,我從沒瘦成那樣。我總是感覺很好,但是你知道豐滿總是會討人喜歡的。他們曾經宣布,將授予吉娜微苗條、性感、迷人的女性桂冠。」她有點恍惚地摸著自己的手臂,「他們曾經都為我而來,其中有個奇怪的傢伙,六十二歲了,他給了我一千美元讓我和他上床。」

莫妮娜出現在門口,吉娜微瞟了瞟她,這孩子渾身赤裸,我不自在地四處環視著。「看到沒,莫妮娜,」吉娜微說道,「你看到我所走過的路了,我就是那樣的人,但自從我結婚之後,我就不再是這樣的人了。」她從遐想中醒過神來,突然尖叫道:「莫妮娜,去把衣服穿上!」

莫妮娜諂媚地舉起手臂,小手放在脖子上。我覺得自己很不願看到這孩子,因為她的身子有點非同尋常。事實上她儼然就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了,身材豐滿,從肩膀到臀部有著細長的曲線,閃亮的金髮映襯著白嫩的肌膚,「不!」莫妮娜噘著嘴。

「我去拿皮鞭了!」

莫妮娜嘆了口氣,她似乎很厭惡皮鞭。儘管她退回去了,我發誓她絕對在過道里偷聽。

吉娜微又給我倒了一杯咖啡,「羅維特,有人告訴我你是個作家。」她說道。

「那人說錯了。」

她跳過這個話題,「你知道,我正在想一個讓你和我都可以賺到很多錢的方法,」她說,「我有個故事,絕對值一百萬美元。」

「好吧,那你為什麼不寫出來?」

「我不行,沒那能力,也沒那耐心。但是我有自己的想法,我告訴你那故事,你來寫,最後賺的錢我們一起分,我發誓。當我想著這本書值成百上千美元的時候,這想法就在我頭腦里了。」

她一點兒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聽著,你真的應該聽我的話,這很正常,我讀了很多小說,但是我從來沒有看到過比這更棒的故事題材。」她的語氣再次變得平淡,「而且這故事有很長的時間跨度,這是一個很嚴肅的故事。」她閉上眼睛,用拳頭撐著前額,一副很專註的樣子。「我一直嘗試著決定由誰來擔任主角,但目前我還不確定。我猜無論如何肯定會在好萊塢上演,僅僅是這樣想想,我就已經很激動很興奮了。」

「是這樣,」她接著說道,「這故事發生在紐約,主角是一個醫生,一個確實很帥氣的傢伙,留著小鬍子,還有他的護士,看起來像是金髮碧眼的女明星,然後他交了女朋友,一個黑髮女孩,她的黑髮造型任何造型師都可以做出來。」吉娜微點了根煙,「這個醫生,真是個完美好男人,熱心腸,思想前衛,和那個女的在一起他做得相當成功。他已經成了整個城市裡最火熱的話題,而這可能連他本人都不知道。他有很多女朋友,沒有一個不想追他。但是,他已經有了最愛的人選,就是那個像金髮女明星的護士,那護士也確實是個好孩子,工作非常努力,她追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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