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一周後,吉娜微拿著一條換洗的床單來到我的房間,她依舊打扮得很奇特。雖然已是晚上九點了,只見她腳穿拖鞋,身著緊身內衣,長裙上系著腰帶,肩披綴花浴袍,衣領敞開,露出那誘人的胸部。

「噢……你好啊。」我說著,有點語塞,因為我正全神貫注地思考該如何寫好我小說的過渡階段。「我記得還欠你四美金。」我終於找到了話題。

「是的。」吉娜微的心思明顯不在錢上。

我打開寫字檯的抽屜,翻了翻,找到我的錢包,把錢遞給她。與此同時,她拆下我的被單套上一件新的,並用毛巾擦了擦。做完這些,她故意大聲嘆息起來。

「事情怎麼樣了?」

「還行吧。」

這很難辦。「你看起來很疲憊,」我溫柔地說,「坐會兒吧。」

吉娜微瞟了一眼掛在她手臂和肩膀上摺疊好的被子,說道:「好吧,門都打開了,那我就坐坐吧。」這句話滿含低俗卻又優雅的味道。

坐在我身邊的床上,她依舊唉聲嘆氣。我點燃了一支煙,發現我的手都在抖了。我太了解她了。

「給我也來一根煙吧,可以嗎?」她問道。

我心裡已經欣喜若狂了,我肯定做了些令她很驚喜的事。儘管我們坐著相隔不到一步的距離,我還是拿起煙和火柴放在她的膝蓋上。接著她便睜開了她那藍色的大眼睛,劃燃火柴點著了煙。我一下子不知道我們該談什麼了。

吉娜微化解了我的尷尬。「今天過得真是窩囊。」她嘆口氣說。

「床單的事嗎?」

「不是的,」她用力地搖搖頭,盯著我說道,「我最近神經太緊張了。」這次她嘗試用粉藍色的口紅來搭配她嘴唇的真實輪廓,不過這使得她看起來沒原先那麼吸引人了。

「你怎麼神經緊張了?」我問道。

她用手撥弄了下捲起的紅髮,「我太容易高度緊張了,就這樣。」她的眼神停留在我的打字機上,我知道這是因為她第一次進我的房間,她也知道她之前在哪裡見過我。「你是個作家,對吧?」

我點點頭,接著她說出了我最期望她說的話,「你知道嗎,我也可以成為一名作家的。我跟你說,我感覺我現在過的生活就像一部戲劇一樣,」——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收音機播音員的聲調——「包括我所有的經歷也是如此,我每天過得忙忙碌碌,你們就是因為不知道這點才看輕我,這就是為什麼我跟你說我僅憑在一張紙上記錄下我的點點滴滴就能夠賺到一筆財富。」

在此之前我們兩人間的溝通太少了。她的聲音縈繞著一種莫名的悲傷,就像在對著某個陌生的聽眾傾訴一樣。我清了清嗓子,「你應該坐下來寫作的。」

「不行,我沒辦法做到,因為我集中不了精力。」她的手掠過那堆被單,「今天是換被單的日子,但你知道我今天卻一直無所事事嗎?我只是坐在家裡,看著那些被單發獃,直到我丈夫回家,他看到我這樣子後不得不為我做飯……噢,對了,我昨晚過得糟糕透了。」

「發生了什麼事?」

「提起昨晚的事就給我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好吧,究竟怎麼回事?」

她用手撥弄了一下胸前,使得胸罩更好地蓋住胸前乳峰。「你知道我有個地下室吧,這種天氣下我們通常會打開窗戶的,然後你猜怎麼著?凌晨四點左右,一隻貓跑了進來,爬到了床上,我醒來時一睜開眼就看到它正盯著我,」她悶悶不樂地嘆了口氣,「而且很奇怪,我的尖叫聲居然沒有吵醒整棟房子的人。然後,就在今天早上我打開櫥櫃時,還是那隻一團黝黑的貓,一下子撲過來抓我的臉。你看看!」她給我看了她臉上有點模糊的紅色抓痕。

「事情已經發生了,過去了,你就不要再多想了。」我安慰道。

她眨了眨眼睛,躲避懸掛在書桌上的那盞吊燈燈光的直射。「不,事情沒那麼簡單,」她演戲一樣地低聲說道,「你知道那隻貓是什麼嗎?那是個惡魔。」

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大聲笑出來,於是我便忍著,咧嘴笑了笑,表情帶著些許疑惑。

「是的,」她繼續說下去,「你可能不了解它,不過那絕對是惡魔附體的一種表現。據《聖經》記載,惡魔撒旦是上帝那個失去繼承權的弟弟,顯化成一隻貓,一隻黑貓。這就是為什麼黑貓總是象徵著不吉利。」

正當我好奇地認為這只是一個笑話而已時,她卻以一種虔誠的語氣一口氣說完了所有的話,「你們作家都太難纏了。」如此語氣與當初她一手叉腰、嘲笑丁斯莫爾時的語氣完全不同。

「你怎麼那麼相信這種說法?」我問道。

「因為這是我信仰的宗教。我是個耶和華見證人,我丈夫也是。惡魔降臨於此,因為他想做最後的嘗試看能不能抓到我。你也知道,現在我學到了更多的知識,學得越多,惡魔就越沒機會抓住我。於是,他正用各種各樣的誘惑來妨礙我。」

我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噢,看來你還是不相信我,不過等我跟你說下我上周所遇到的誘惑,你就知道我所說的是否有假了。」她舉了個上周的例子。「說真的,每次我轉過身,總能遇到個向我示愛的男人。」

她的小手伸進胸前,狠狠拽了拽胸罩,因為顯而易見,胸罩又慢慢滑下去了。

「如果有人跟你示愛,肯定是有理由的。」我會意地指出。

「什麼?」她哭了,聲音沙啞。「你不是要告訴我你的品性也需要救贖吧?你跟在我身後,像只難纏的獵狗。」

大概感覺到剛說的話與之前的話有很大出入,她的語氣又悲傷了起來。「我不明白,」她說道,「現在這個世界已經罪惡橫生了,沒人會再關愛自己的鄰居,當世界末日到來之時,耶和華見證者啟示救世主將會再現世間,而且我們不得不擁護他。」

「並非所有人都能得到拯救。」

「的確如此,我也正是這樣跟我丈夫說的。其實你並不是一個愚蠢的傢伙,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很聰明。」她吐出煙霧的時候,不自覺地噘起了嘴,我腦海里突然蹦出個想法,覺得她在等著我去吻她。然而,她繼續說了起來。「現在,我一點兒也不了解政治,但是我覺得現如今一切都是一團糟,人人都背叛了上帝,我們都將會去蒙難地,這就是事實,等待我們的只有毀滅。」

我聽到了樓下街道上一輛汽車的轟鳴聲,很明顯排氣消音器壞了。在這樣一個暖和的夜裡,汽車排氣時顫動的衝擊波使得我屋子裡的空氣都在震動著。直到深夜,我還能看見那深藍的天空。我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夜空下,努力回想著《聖經》里蒙難地的含義。「是的,」她繼續說,「你們都無可救藥了,因為你們已經拋棄了通往上主的唯一真路。我告訴你,這個世界將會迎來一場大災難。」語氣沒變,還是一樣的口吻,她問道,「你信仰什麼宗教?」

「我沒信任何的宗教。」我回答道。

「這樣的話,你便是受詛咒之人。」

「恐怕真是這樣的。」

她搖搖頭,「聽著,我過去喜歡過你,但是我發現戰爭、瘟疫、饑荒將會遍布整個世界,而耶和華見證者將會是唯一幸免於難的,因為他們將背負真正的見證,踏上通往上帝的路途,而且他們心裡有真正的偶像,那便是上帝。你知道我不可能向國旗敬禮,也沒人能夠讓我去做,因為這樣的事僅存在於我的宗教信仰里。」

「耶和華見證者將會是唯一被拯救而能夠幸免於難的嗎?」

這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她看起來有點不知所措。「跟你說實話吧,我也無法確定。」她可能是某個俱樂部的女會員,和其他成員一起討論著如何賺取利益。「可能只有我們的組織吧,不過也可能會有其他的組織,又或者,是我們的組織和其他一兩個組織的部分成員有資格。」

吉娜微又點燃了一支煙,「你在這裡真是太有趣了,」她隨口說道,「我是指租下這房間。」

「冥冥之中我就得住到這兒吧,也許。」我低聲道。

「或許是吧,」她想了想,「你們作家都是奇怪的傢伙,一直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去了解你們。」她說完話,把被單掛在手臂上,站了起來。「我該走了,」她跟我說道,「和你聊天很開心。」

我儘力想要留住她。「你想怎樣打掃我的房間?」我隨便問了下。

「打掃房間?」她直截了當地反問。

「我知道你不用非得去干這事兒,但我還是想知道,一美元能讓你值得干這事嗎?」話剛出口我馬上感到有點心虛了,因為這樣的話,這錢必須從我的飯費里出。

「不是錢的事兒,你也知道我非常忙的,」她說道,「這看起來可能不算什麼,但這確實是比較難的工作。」

「你可以抽空的。」既然她不願意,那我也不用為我的錢感到擔憂了。

「我不知道,讓我考慮下吧羅維特。」

僅僅因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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