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四章 香檳噴泉

「艾敏之名啊!」喬朗渾身發抖地低喃著,一身冷汗。「死人!」

「親愛的小子,如果你珍惜自己的性命,還有我的性命,小聲點!」辛金輕聲說道,朝幾個經過的熟人打招呼,臉上掛著讓人安心的微笑。兩人正站在香檳噴泉旁邊,辛金說葛雯或沙里昂肯定會來這裡跟他們碰面。這裡是大廳的另一頭,正對著皇帝的王座,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因為人們都涌到這裡來呼朋喚友,尋歡作樂。香檳噴泉正像辛金說的,是個很自然的碰面場所,他倆周圍不斷響起大聲的問候和喧鬧的笑聲。

噴泉由一隊扮成衛兵的波爾阿班法師操控,有二十尺高。它完全由冰製成,以保證酒液的沁涼,形狀就像一條魚。立在冰浪上的冰雕海馬口中湧出香檳,目光獃滯的河豚噘起嘴射出葡萄酒,冰霜凝成的海中仙子冰冷的雙手捧著供給客人品嘗的酒。水晶杯在噴泉周圍的半空中層層疊疊,隨著人們的招手或是指示將自己盛滿,趕往舒解他們的乾渴。這些人已經站了兩個小時,等著謁見皇帝和他的亡妻。

「這種事光是想想都算叛國,更別提公開說出來了。」辛金繼續講著。

「有……多久了?」喬朗問這話時帶著某種不正常的好奇,同樣的好奇心讓他無法將目光從水晶王座的方向移開。

「噢,大概有一年了。沒人知道確切的時間。她病了很長時間,我得說,她現在看起來比從前還顯得健康一點。」

「但……為什麼要……我是說,我理解他愛她的心情,但是……」喬朗把一杯香檳舉到唇邊,然後一口喝了下去,他的手抖個不停。「皇帝一定是瘋了!」他最後心虛地總結道。

「離發瘋遠著呢。」辛金冷淡地說道。「你看見那個現在站到皇帝旁邊,穿紅袍的男人嗎?」

「一個狄康杜克?看到了。」喬朗的目光掙脫王座上那具女性的屍體,望向那個傾身對著皇帝說了些什麼的男子。雖然隔得很遠,但喬朗覺得這個體型勻稱的高個子男人,這個穿著紅袍的人是辛姆哈倫的征戰行家。

「不是一個狄康杜克。是那一個狄康杜克——贊維爾親王。他是她的弟弟,如果正式證實她的死亡,他就是馬理隆的皇帝。」辛金把香檳舉到唇邊,譏諷地祝酒道。「再見了,無聊陛下。他得回到德萊加西那塊起伏不平的牧場,或是從哪來回哪去。招惹上那個狄康杜克的人總是以奇怪的方式走進傳送廊,然後再也沒走出來。」辛金一口喝下香檳。

「要是他那麼厲害,為什麼不直接篡位?」喬朗疑惑地瞧著他,覺得自己進入的這個新世界可能極為有趣。

「皇帝這一方有強有力的反制力量,也許我該說是反制重量。凡亞主教。說起來,胖子閣下居然沒有出現,這倒是奇怪,尤其是食物隨便取用的這種時候。哦,我忘了。他從來不參加這個周年慶祝會。說這違反了教義什麼的。我說到哪了?」

「皇帝?」

「啊,正是。總之,傳說凡亞的太陽就跟著皇帝升起落下。那個狄康杜克有自己的人,他很樂意用別人來取代凡亞的位置——算起來可有三個職位呢。觸媒聖徒和幻術師造出女皇還在世、能出席宴會的假相,要是你不在意她那副表情的話。還有,以任何形式提起她的健康狀況也是叛國行徑。她像以往一樣掌管宮廷,馬理隆和其他城邦的達官貴人也都行禮如儀,沒人直接看著她,人人面對她時都做出對此一無所知的表情。但是有時候連這樣都沒有用。」

辛金示意讓另一隻杯子裝滿香檳飄到他手上。某個角落裡一支由魔法樂器組成的管弦樂隊開始演奏華爾茲舞曲,逼得辛金只好傾身靠近喬朗繼續說下去:「我絕不會忘記有天晚上鄧斯沃西侯爵和皇帝打過塔羅牌以後,皇帝問他:『難道你不覺得女皇今晚看起來特別有精神嗎,鄧斯沃西?』鄧斯沃西老兄瞧著坐在椅子里的屍體,結巴起來:『我——我不知道。我覺得陛下看來有點陰沉。』好了,杜克錫司當然馬上撲向了這個倒霉鬼,那是我們最後一次看到他。」辛金呷了一口香檳,用絲巾擦了擦嘴。「我接著他那一手牌玩,從皇帝陛下那裡贏了塊銀幣。」

喬朗正想說些什麼,就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一轉頭,看見一雙碧眼盈滿歡樂與愛意,立即就把死亡或政治這類事忘了個精光。

「喬朗!」葛雯德琳羞怯地喚著他。她朝他伸出白嫩的小手,注意到人群里有好幾個年輕人投來欽慕的眼光,但她真正在意的只有她愛的那個人。

葛雯德琳花了好幾個小時,差不多是一整天,忙著與瑪莉與羅莎蒙德夫人準備她的禮服。她頻繁地改換著顏色,整個房間簡直該移到錫哈那造出彩虹的地方去。袖口的花朵被換成了小鳥的碎羽,接著不止羽毛,連整隻小鳥都冒了出來,不過倒是被羅莎蒙德夫人立即制止了。她哭哭啼啼、兜兜轉轉了好一陣,還在上車前驚惶地哭著:「穿得無法見人!」最後,葛雯德琳還是乘車來了,年輕的心中每一個夢想在此刻似乎都要成真了。

花費在衣服上的苦心和淚水效果如何,那些只為了喬朗急出來的淚水成效如何?真不幸,這基本上是白費了。喬朗只有一片混亂的印象:金髮上的雪白碎花散出嬰兒般的清香,潔白的脖頸和光潤的肩頭,柔軟得引人遐思的一痕雪脯像是海面上的泡沫微微泛藍,膨出彎轉的曲線。她的美貌將他迷得神魂顛倒,但那是她的美,不是衣服的。葛雯德琳就算穿著麻袋也能引來她自己從來不會注意到的欽慕者。

「小姐。」喬朗接住那隻白皙的小手,握得比禮儀允許的時間稍長了一些,然後戀戀不捨地吻了她的手,不情不願地鬆開。

「我——我們——」葛雯德琳紅了臉。「擔心你可能無法來。鄧斯塔伯神父怎麼樣了?我們都非常關心他。」

「鄧斯塔伯神父?」喬朗大惑不解地瞧著葛雯。「什麼意思?他不是——」

「原諒他吧,可愛的孩子。」辛金很自然地插了進來,擋在喬朗和葛雯之間。他背對著喬朗,拉住了葛雯的手。他像是打算行吻手禮,接著顯然覺得那麼做有點過火,於是只是隨意地牽著她的手。「你的美貌已經讓他徹底暈了頭。我在一個觸媒聖徒臉上還能看到更聰明一點的表情呢。不算經常,只是偶爾。說到觸媒聖徒,從你的問候看來,我們那位禿頭兄弟顯然不是太好。要命,這真讓我吃驚。」

「可是,難道喬朗沒有告訴你嗎?」葛雯德琳想看著喬朗,但喬朗被辛金擋住了一半身體,另一半被噴泉擋住了。

「哎呀,親愛的。」辛金大聲說著,又一次攔住這雙情人對望的視線。「香檳?沒喝?好,那麼我為你叫上一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兩隻酒杯飄了過來。「我們說到哪了?我想不起來——啊,鄧斯塔伯神父。是啊,你看,我整天都困在這悶人的皇宮裡,聽那個狄康杜克抱怨不知哪裡的戰爭、皇帝抱怨賦稅,我無聊得骨頭都痛了。然後我在這裡找到了喬朗,好了,親愛的,要是我一直沒想到要談論一位祭司的健康問題,你是不會責備我的,對吧?」

「不,我想不會……」葛雯開口說著,尷尬和困惑害得她滿臉通紅。辛金的話引來了一大群人,人們都湊過來聽他接著會說出什麼驚人的話,而那位年輕小姐則敏銳地感覺到緊盯著她和她的同伴的諸多眼光。

喬朗奮力想接近葛雯,結果發現自己被推開了,然後及時地想起自己不能引起別人注意,於是不得不退後了一兩步。與此同時,辛金正是眾人注意力的中心。

「好了,我們的禿頭兄弟出了什麼事?」他沒精打采地問道。「哎呀!」他的眉毛高高挑起,差點沒入頭髮里。「凡亞主教不是把他當成了教堂里的凳子吧?」聽眾里傳來悶笑,心照不宣地輕推著身旁的人。「以前出過這種事,那位出事的聖徒以前叫蘇珊恩女修士。都被碾平了,可憐人,現在叫弗萊德兄弟……」

人群的笑聲更響了。

「真的不是!」葛雯德琳想掙脫辛金的手。

但他面不改色地抓牢了她,以一副煩人的期待模樣瞧著她,害得聽眾們開始悶聲竊笑。

葛雯德琳不得不說點什麼。「我——我們在夜裡被叫醒了……被之前來看過鄧斯塔伯神父的塞爾達拉叫醒了。她說他的情況惡化了,所以要把他轉移到德魯伊樹林的康復之家去。」

「惡化,嗯?我簡直痛不欲生。傷心欲絕,真的。再給我來點香檳!」辛金喊道。人群放聲大笑。

「辛金,讓我過——」喬朗又一次想推開他。但辛金不經意地攔住喬朗,伸出另一隻手拉住了另一位年輕人——在旁邊人群里隨便拉住了一位。

「安圖侯爵。真帥氣。」

年輕的侯爵確實帥氣。

「這一位年輕女士渴望與您共舞。都是您這身蝦紅色的衣服,把女士們都迷倒了。親愛的,這位是侯爵。」葛雯德琳還沒來得及抗議,她的手就被辛金交到了侯爵手裡,侯爵和她一樣吃驚。

「可我——」葛雯無力地抗議著,回頭望向喬朗。

「辛金,你真該死——」喬朗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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