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章 間諜

「主教凡亞已在傍晚返回他的私人卧室里休息了。」擔任秘書的執事如此回答所有要求晉謁主教閣下的人。

所有住在聖山上,以及大多數並非居住在聖山上的人之中,很少人不清楚主教的這個習慣;他總是返回自己的私人房間,並和幾個有幸被邀請成為座上嘉賓的人私下享用晚餐,在他的私人房間里。除非皇帝被暗殺這一類的突髮狀況發生,否則他絕對不能被任何瑣事給打擾。(皇帝自然死亡這一類事則可以留待第二天早上再處理。)杜克錫司站在主教的私人房間前,他們唯一的任務是確保主教閣下不會被打擾。

這樣小心翼翼地保護主教閣下的隱私權有許多原因——許多公開跟私下的原因。全辛姆哈倫的人都知道,凡亞主教是個老饕,並拒絕任何使人不愉快的事情打擾到他的用餐。他餐桌上的賓客全都是精心挑選過,並能在用餐時提供有趣、毫無爭議性的對談,這對消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一般都知道凡亞主教在白天時非常辛苦地工作,全心全意將心力奉獻在教會以及教區的事務上。他在日出之前起床,在日落前幾乎不曾離開辦公室。在如此疲勞的一天後,對他的健康而言,晚間這幾個小時完整、不被打擾的休息及放鬆是非常重要的。

主教凡亞利用這段平靜的時間來冥想以及向艾敏諮商討論事情。

這些只是一般大眾所知的原因。當然,真正的原因則是完全的秘密,知道的只有主教一個人而已。凡亞利用這段寧靜的時間來和人諮商討論,但卻不是跟艾敏,他跟這些人的討論比較世俗一點……

在這個秋天的夜晚,許多賓客被邀請參加晚餐,但他們全都提早離開了,因為主教表示自己今晚感到非常疲累。然而在所有的賓客離開之後,凡亞並沒有如預期般返回他的寢室休息,反而以和自己精疲力竭託辭完全不一致的迅速及敏捷行動著。主教移開封住小禮拜堂門口的封印,並打開門。

這是個漂亮平靜的地方,小禮拜堂依照古老的風格及傳統建造而成,數世紀前由專精於玻璃塑造的傑出藝術家所創造出來的彩色玻璃,照亮著漆黑一片的房間內;檀香木製成的長凳座落在水晶聖壇前,年代亦可追溯至數世紀前,上面裝飾著魔法九個支派的符號。

凡亞在這裡履行晨曦儀式、晚禱並向艾敏尋求指引及開導。但事實上他鮮少這麼做,因為凡亞主教私底下覺得,與其說是艾敏給予人們指引及開導,不如說是祂的僕人們在開導指引祂。

凡亞走進小禮拜堂,聖壇無休止地散發著如月光般白皙柔和的光芒,這給房間增添了平靜安寧的氣氛。

然而主教在走過小禮拜堂時卻一點都不覺得平靜安寧,他快速地移動著,連一眼都沒有望向聖壇。凡亞走過房間,站在其中一塊構成小禮拜堂內部豪華裝飾的木製壁板之前。主教將手放在壁板上,喃喃念誦著神秘古老的咒語。壁板在他的指尖融化,面前開啟了一道浩瀚、虛無、空虛、黑暗的裂縫——一道傳送廊,但這並不是普通的傳送廊,也不屬於在久遠之前由賢者們創造出來,在辛姆哈倫大地上交錯縱橫的廣大時間次元通道網路。這個傳送廊是由賢者們創造出來的,但它卻並沒有連接到其他的傳送廊,只有王國的主教一個人知道它的存在,而它也只通往一個地方。

那裡也正是凡亞真正要去的地方。他在一瞬間來到那裡,從傳送廊里走出來,來到一小塊由與傳送廊相同物質所構成的區域。這裡只存在於結構扭曲的時間及空間中,對凡亞來說,每次他進入這裡,就好像是進入了自己內心的黑暗處。

他在這裡什麼也看不到,他摸不到牆壁,也感覺不到地板的存在,即使他有自己在上面行走的感覺。印象中,這塊包含著時間和空間的區域是圓形的,如果他必須花很長的時間來處理事務,在正中間有一張椅子可以讓他坐下。但這張椅子也或許只存在於他的心裡,因為它的扶手似乎只有在他需要時才會出現,在他不需要時則消失不見;它有時很柔軟,有時結實,而有的時候,當他感到惱怒或是脅迫別人而需要起身走走時,椅子卻又根本不在那裡。

今天晚上,椅子就在那裡,不僅如此,今天晚上的椅子又柔軟又舒服。凡亞坐在上面,放鬆下來。今晚的會面並不需要應用到狡黠的施壓、威嚇或是脅迫,這並不是一個棘手的協議場合,今晚會面的目的只不過是交換訊息、澄清一些事情,並確定每件事正依照計畫順利地進行著而已。

調整姿勢坐好之後,凡亞給自己一點時間吸取並啟動房間中的魔法,讓通信機制開始運轉,接著他大聲地對一片黑暗說話。

「我的朋友,借一步說句話。」

魔法在他四周脈動著,他能感覺到它在臉頰上的輕語,以及自己指間的波動。

「有事請吩咐。」

黑暗在向凡亞說話,雖然和他對話的人可能身在數百里之外,然而藉助室內的魔法,主教能聽見對話在自己的腦海里成形,卻未必是另一端的人有意識地將想說的話張嘴說出。這個房間因此被稱之為審慎室,因為兩個人雖能夠互相對話,但在未被揭露之前,雙方皆無法知曉對方的身分,也無法借著影像或是聲音來辨認出對方。傳說中如此記載著:在古老的日子裡,他們建造了幾個類似的房間。舉例來說,每個皇室家族和許多公會裡都有一間這樣的房間。然而在第二次的矯正行動中,觸媒聖徒們迅速地將所有通往這類區域的傳送廊全部封鎖了起來,他們所給的借口是,在一個和平的世界中,沒有人需要對其他人隱藏任何秘密。

所有人都假設觸媒聖徒們在封鎖住所有其他的審慎室時,也同時將自己在聖山上的審慎室封鎖起來了。這隻證實了一句古老諺語:假設只是被盲目者所相信的謊言。

「你一個人嗎?」凡亞的思緒質疑著他看不見的下屬。

「暫時是這樣,但是我很忙,我們會在一個星期後騎馬出發。」

「我知道,觸媒聖徒到了嗎?」

「是的。」

「平安到達?」

「某種程度而言是這樣。他現在好多了,如果你是說這個,至少他再也不敢獨自冒險進入化外之地了。」

「很好。他能夠適任嗎?」

「我看不出來有什麼麻煩,他看起來如同你描述的一樣,天真又軟弱,非常容易受到驚嚇,可是——」

「呸!那個人只是一團顫動的果凍而已,他以前或許惹過一次麻煩,但是那已經被嚴厲地處罰過了?我是這麼想,只要他學到了教訓,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問題。」

「我不這麼想。」凡亞腦海里的聲音聽起來充滿著懷疑,這讓他皺起了眉毛。

「在鑄造武器這方面,妖藝工匠們進行得怎麼樣了?」凡亞繼續說道。

「有了觸媒聖徒的幫助,我們應該很快就會有成果了。」

「薩拉肯那邊的事進展得怎麼樣了?你跟那邊的皇帝陛下接觸過了嗎?」

「你知道的或許比我更多,主教閣下。當然我必須謹慎行事,我無法負擔把底牌全部亮出來的代價。我玩的遊戲非常危險。有人私下告知皇帝陛下我們得到一位觸媒聖徒的事,還有這對我們有怎樣的影響,我只能做到這麼多了。」

「差強人意,皇帝陛下對你一定很有信心,他的行為舉止越來越好戰了。當然,我們則是試著壓住這場風暴。」凡亞比著手勢,像是正在平息波濤洶湧的水面。「而當時機恰當的時候,我們會傷心地承認自己的失敗。這裡的時局有所改變,女皇的哥哥越來越討人厭了,但他還算好處理。等到宣戰之後,我們會做好行動的準備,還有其他事嗎?」

「有,喬朗怎麼辦?這個觸媒聖徒到底要怎麼處理他?」

「這關你什麼事?這個男孩只是個爪牙而已,僅止於此。你唯一該注意的事情只有想辦法讓他活著。」

「這個觸媒聖徒接到的命令是什麼?他會做什麼?」

「做?我懷疑他有這個膽量做任何事。我還建議他格外小心,他在一個月之後會向我報告,我會請求他放慢在這件事上的處理速度,但你還是得做好準備。等我一聲令下,你就必須迅速行事,你明白自己的命令嗎,是不是還需要我對你重申一遍?」凡亞的眉毛皺得更深了。「我在你身上感覺到了不滿,我的朋友,我可不習慣這一類的指控。有什麼問題嗎?你的偽裝被看穿了?」

「當然沒有,主教閣下。」聲音變得冷酷。「我們兩個都很清楚我的才能,這也是你為什麼選擇了我,但有些出乎意料的事情突然浮出檯面,某人對這件事所表現出來的興趣超過我所能容忍的限度。」

「誰?」凡亞盤問道。

「我想你知道的。」凡亞腦海里的聲音非常平靜。「事實上我猜想,你把做了記號的牌發給了我。」

「你膽敢——」

「我敢,是因為我的身分,還有我現在必須走了,有人來了。記住一件事,主教閣下,我的手裡可是握著國王。」

兩人間的魔法連結斷裂,留下凡亞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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