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那隻紐扣,到底能起什麼作用呢?

後來,當我跟駱駝再次談到范家福的時候,駱駝說:……沒有缺點就是他最大的缺點。這說明,他太在乎「羽毛」。駱駝說:一個過於愛惜「羽毛」的人,往往是最有可能……

他說:「羽毛」,你懂么?

其實,讓我震驚的,並不是那粒紐扣,而是衛麗麗的一個電話。在緊鑼密鼓地籌備厚朴堂上市的過程中,有一天,我突然接到衛麗麗的一個電話。衛麗麗在電話里說:吳老師,您,能不能勸勸他?……我說:怎麼了?衛麗麗急切地說:老駱他……我看是瘋了。我是管財務的,他讓我管財務。可他……沒有通過我,也不通過董事會,私自下令調出去一千二百萬。這不是小數目啊!……我吃了一驚,問:調哪兒去了?衛麗麗說:不清楚。我是查賬時才發現的……前一段,他說他在布局。他到處布局,他說上頭搞的「戰略配售新股政策」是一個大好機會,他到處拆藉資金收購原始股,借殼上市……這些吧,總還有論證。可他私下裡調這一千二百萬,是沒有經過論證的。我也不知道他調到哪裡去了。現在賬上已經沒有錢了!……我說:你查過銀行的賬戶么?衛麗麗說:查了。是一個很陌生的賬戶。我說:你問過駱駝么?衛麗麗說:問了。他說,這件事,你不要過問。衛麗麗焦急地說:吳老師,我只是替他擔心。我怕他出問題。

衛麗麗是個好女人。一千二百萬的確不是個小數目……問題是,我怎麼問?

於是,我借著進京上報材料的機會,在省城停了一下。我是在一家五星級賓館裡找到小喬的。如今,小喬這裡成了厚朴堂駐省城的辦事處,還雇了一個專門為她開車的司機,一個專門做文案的秘書,住的是一個里外間的套房。可她名義上,是歸我領導的。

這個小喬,特別喜歡穿黑衣服。她夏天是一身露胸的黑絲連衣裙;到了冬天,就是一襲黑風衣,戴一黑墨鏡,腳下是一雙黑色的長筒皮靴,大約總想往骨感美人上靠,往另類性感上靠,所以總給人陰氣很重的感覺。

見面的那一天,她說要請我吃西湖醋魚。大約,她聽駱駝說過什麼,以為我對她印象不好,所以像是有意要彌補一下,顯得異常熱情。

等菜上齊的時候,小喬說:吳總,聽國棟說,你在上海待過很長一段時間。一定吃過杭州的西湖醋魚……這裡的也不錯,你嘗嘗。

我看著小喬,一直看到她眉眼順下來的時候,我單刀直入,說:小喬,聽說從總部那裡調過來很大一筆款子,你怎麼用的?

小喬怔了一下,眼瞅著她的指甲,她喜歡把指甲染成紫黑的,紫得發亮……片刻,她說:這件事,我……不能……說。

那一千二百萬究竟打到哪裡去了,我並不知道,我是猜的。現在已經證明,就是打到了小喬這裡……駱駝是董事長。她聽駱駝的,她不告訴我,這也在情理之中。可我仍然看著她。這筆錢數目太大。名義上,她又是歸我領導的,若是她一字不吐,顯然說不過去。

小喬端起酒杯,說:吳總,喝酒吧。我敬你……

我不端酒杯,我就這麼看著她……

小喬沒有辦法了。只好說:吳總,這件事,我不是駁你的面子。董事長交代過,我得……請示一下。

她終於把駱駝抬出來了。也不好再說「國棟」什麼的……只好說是董事長吩咐的。

我豁出來了,把她逼到了死角里。我說:那你打個電話,請示吧。現在就打。

小喬愣了一下,看看我,遲疑著,說:稍等,我去一下洗手間……說完,拿著手機走出去了。

片刻,小喬回來了。她在桌前坐下來,看了我一眼,說:董事長說,這件事,只能是他、你、我……三個人知道。

我點點頭,說:你說吧。

小喬告訴我說,自從范家福收下了那粒紐扣,駱駝就認為,這是一個愛惜羽毛的人。駱駝說:那就在「羽毛」上下功夫吧。可他的膽子太大了,大得我不敢往下想。

那時候,駱駝已經快要急瘋了。厚朴堂上市的材料,一次次地報上來……省里通不過,北京更通不過。他急於通關上市,也是被厚朴堂上市的事逼的了。小喬告訴我,那一千二百萬,的確是打到這邊來了。可她能直接調用的,只有一百萬。其餘的一千一百萬,由駱駝直接掌握,用於「公關」。

於是,他指派小喬去電視台找一個品位高的節目主持人,一定要女性,漂亮的。目的是讓這位節目主持人出面採訪,再找一位有些名氣的作家撰稿,給范家福拍一個電視專訪。題目就叫「戴草帽的省長」。爾後,再由作家給他寫一長篇報告文學,出一本書。這事表面看起來,也沒有什麼。給一副省長拍一專題片,出一本書,也花不了多少錢呢。

據小喬說,那位寫報告文學的作家,是她親自找的。小喬用輕蔑的口吻說:此人一身窮氣,尊稱他個老師,打一電話,騎著自行車就來了。原本是要給他十萬塊錢的。我故意壓到了五萬,說餘下的五萬,作為出版的費用。沒想到,他竟然答應了。還急著要下農村去採訪……那個認真勁兒,真可笑!讓小喬不滿意的是,這十萬塊錢,還是從她這一百萬活動經費里出的。至於那一千一百萬,由駱駝親自掌握,給了那個名叫夏小羽的節目主持人。

這麼一大筆支出,連小喬都難以接受。小喬這個人,一激動就會咬指甲,她咬了一下手指甲,憤憤不平地對我說:吳總,拍一部十集的專題片,五十萬都用不完。老駱他手太大了,大的沒有邊了!哪有這樣花錢的?……接著,她啰啰嗦嗦地說:我這裡的經費,一分一厘他都摳得很死。對外人,那叫一個大方、霍散!吳總,你得好好說說他。

我不知道駱駝想幹什麼。這一千一百萬,連小喬都說不清楚具體用到了哪裡……我說:夏小羽,你認識嗎?

小喬說:線還是我牽的。小羽跟我是同學。都是北京服裝學院畢業的。不過,我們不一個系。我學的是服裝設計,她學的是播音主持,她本來考北廣的,差了幾分……在學校的時候,我們倆是好朋友……人家清高得很,根本不在乎錢,他還非要給。

接下去,小喬恨恨地說:我去電視台,跑了多少趟,給他介紹了好幾個女主持人,他都不滿意。後來他在電視台門口碰上了夏小羽……可自從聯繫上之後,約了兩次,他就不讓我出面了。後來的事,都是他一個人親自談的。誰知道他……

小喬說:吳總,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啊?

這話,我無法回答,也無從回答……我知道,駱駝雖然好這點事兒,可駱駝也是個有分寸的人。現在是火上房的時候,駱駝絕不會因小失大,駱駝若是連這點原則都沒有,他也就不是駱駝了。我腦海里出現了駱駝惡狠狠的話:砸。砸死!必是要拿下!

那麼,夏小羽又是怎樣一個女人呢?

我從未跟夏小羽見過面。

我也只是在電視屏幕上看到過她。從模樣上看,她是一個很清純、很矜持的女孩。她喜歡穿藍色的裙裝,天藍或是檸檬藍,這顏色跟她很配。在屏幕前,她端莊,秀麗,兩隻眼睛清澈、明亮,顯得很有范兒;看上去也很年輕,也就二十三四歲的樣子。小喬說,其實,那一年她已二十九歲了。

後來,當我跟駱駝攤牌之後,關於夏小羽的事,是駱駝告訴我的。

夏小羽出身書香門第,她的爺爺,還有她的父親,都是大學裡的教授。她的爺爺是研究古代漢語的,很有學問,曾經被打成了右派,在一個縣城裡窩了很長時間……後來平反了。她的父母都是大學音樂系的老師,母親是彈鋼琴的。等夏小羽出生的時候,她爺爺已經回到了省城。所以,她沒有吃過苦,心裡是有傲氣的。

夏小羽出生在一個相對優裕的家庭環境里,自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再加上她長得漂亮,小模樣清純可愛,是一個備受呵護、在順境里長大的女孩子。她人生的第一個打擊是考大學那一年,她報了北京廣播學院,卻僅以兩分之差落榜,不得不屈就了北京服裝學院。這是她人生的一大遺憾,一直讓她耿耿於懷。她的第二個打擊是,她在北京讀書時,談了一個男朋友,那男朋友是「北廣」的,她有「北廣情結」。兩人曾經海誓山盟,可她的男朋友在讀完了博士之後,卻悄沒聲地出國了……這是一個重傷創,曾讓她大病一場,痛不欲生。後來,還是她的父親把她接了回來。

經過了這兩次打擊之後,她在家裡窩了一段時間。此後省電視檯面向全國招聘欄目主持人,通過筆試、面試,上鏡……她以高分被錄取,這才又重新喚起了她的信心。

電視台是個讓女人靚麗的地方。夏小羽進了電視台如魚得水,她主持的欄目受到了廣泛的好評,很快就被提拔為專題部的副主任。她的信心是由一次次的成功重新墊起來的。況且,電視台工資高。明眼人也都知道,主持大型的電視節目、搞專題報道都是有提成、有回扣的,這已是行內不成文的規矩。僅僅幾年的光景,夏小羽已經有了自己的車,自己的單元房。她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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