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密牘的另一半

多年以前,他從母親嘴裡得知,父親當年從老師佔先生那裡,僅僅找到了半塊木牘,另外半塊木牘,可能和佔先生痴呆聾啞的命運一樣,永遠也不會開口說話了;但那先生方才的直言相告,使他一時竟有些接受不了,多年以來積聚在內心那種壓抑,一下子全部湧上了他的頭,他崩潰了。

那華慢慢地扶起畢先生,讓畢先生靠著板牆坐好,他順手端過茶水,遞到畢先生嘴邊:「消消氣,消消氣,木牘丟了可以找到,人把身體氣壞了,麻煩就大啦,喝點水吧!」

那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自己千辛萬苦地趕來日本,追尋密牘的蹤跡,密牘竟除了問題,難道事情剛剛開始,就要突然結束?

畢眾生把那華遞過來的水杯推到了一邊:

「是我太疏忽了,幾年前就把木牘搞丟啦,一定是我那大舅子福田正雄偷著跑回來,乘機盜去了!」

那華猛然一驚,福田正雄,那個從蠍子洞頂逃走的日本人,怎麼成了畢先生的大舅子了?他仔細一想,恍然大悟,眼下情景,豈能給畢先生太多的思想壓力,所以他沒敢提福田正雄在周原做的事情。

「哦,福田正雄這個名字,我很熟悉,聽朋友說,他好像一直在西安經商。」

「他經個屁商,他那是在販賣古董,滿世界的跑,巴黎、倫敦、埃及、他是個騙子,是個賊!是個無恥的賊!」

畢眾生突然拍案而起,一下子氣得渾身發抖,那華擔心畢先生又犯起病來,只好實話好言相勸。

「這個我們都知道,去年冬季他在西安犯了事,目前可能已經回國,不過不要緊,你儘管放心,即使他拿走了你的那半塊木牘,也解不開其中的秘密,這半塊木牘還在咱們中國人手裡,你這裡只要有那半塊木牘的拓片,我們同樣可以解密,以告慰你父親的在天之靈。」

畢眾生喝了幾口茶水,慢慢地平靜了下來,他接著告訴那華:

「福田正雄有近十年多沒回來過了,這半塊木牘,他以前是偷過幾次,但都失敗了,我的夫人杏子說,五六年過去,木牘都平安無事,他那不成器的哥哥作惡多端,可能死在異國他鄉了,我也漸漸大意,沒想到,後來,木牘突然消失不見了。」

那華聽後,心裡打開了鼓,福田正雄為何直奔周原?是因為他拿到了半截木牘嗎?

木牘一丟,現在說什麼都於事無補,畢先生心裡肯定也難受,還是轉移一下話題,痛苦的話留到高興的時候再說。

「我渡海過來時,日本正在給大陸增加兵源,西安發生了兵諫事變,老蔣無奈抗日,中日戰爭可能會一觸即發,目前態勢,畢兄有什麼打算?」

「我是有家難回啊,女兒畢雪多年前莫名失蹤,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夫人杏子為此傷心落淚,落下了一身的病根,沒想到接著又雪上加霜,福田正雄偷走了我的木牘,杏子氣得死去活來,狠不得千刀萬剮了正雄,事過多年,這身子日子才剛剛好轉,誰知去年底,我的小兒子畢華,又被強征從軍,開赴前線殺場,他的血管里,流著中國人的血呀,怎麼能把槍口對著自己的親人?」

「聽山本說,他應該在東南亞一帶駐防,那樣,他心裡會好受些。」

「什麼東南亞?那是軍方在蠱惑人心,和他一起走的山口寫信回來,他和畢華一直在北平一帶待命。雖然我久居日本,但兩個孩子打小是我一手教導大的,他們的中文語言水平都很高,我一直在提醒他們,別忘了自己是中國人,我非常擔心,畢華會因為受不了而自殺或者逃跑,他知道自己的根在那裡。」

「是啊,你也不要太過憂慮,戰爭雖然能夠消滅生命,但卻難以扼殺靈魂,一切都有可能,據說蔣介石正在派人私下和日本和談,也許成功的話,可以避免戰爭的全面發生。哦。對了,說到這一點上,我突然有些想法想問你。」

那華想轉移一下話題,能使內心受到折磨的畢先生脫離苦海,沒想到和畢先生說下去,他只是從這個火坑又跳到了那個火坑,苦難依然跟隨者他,所以,那華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或許會使畢先生解脫痛苦。。

「什麼想法?你儘管直說,我已經習慣了心的死亡和重生!」

「我想,除了幸福的家庭,木牘一直是你的生命,它消失的那一刻,你的心死滅了,所以是你的心理錯亂,讓嫂夫人和你一起陷入了痛苦的沼澤,也就是說,你傷害了她,你這樣做,這是很不公平的。」那華的言辭有些傷人,但畢先生還是忍住了。

「你為何要這樣想?一切都是命運演繹的事實,我沒有去左右事情的發展。」畢先生在解釋,他是有些過火,但命運一直在捉弄他。

其實那華是在刺激他,然後會把他從極端中解救出來,畢先生太需要換一種思路了,所以那華回答說:

「我仔細想了想,在丟失木牘這件事情上,你的判斷有可能走入了誤區,誤區里往往有雷區,觸到雷區,葬送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性命,還有緊緊跟隨你的人!你怎麼能絕對地肯定,木牘是福田正雄拿走的呢?儘管他有多次的盜取木牘的動機和過程,但證據在哪裡?你不能排除另一種可能,木牘是被別人盜走的,而非福田正雄,我想,他在幾次失敗後,或許早已經放棄了這個打算,他是動機不純,不管他手段有多麼卑鄙,但他愛他的親人,他的妹妹,他的外甥,同樣,你也深愛著杏子,但正是你,讓嫂夫人直到現在,還背負著和死亡一樣強大的痛苦!」

那華一席話,讓多年來一直孤軍作戰的畢眾生猛然醒悟,此刻,他雖然有些目瞪口呆,但死滅了多年的希望之火,在他心裡又重新燃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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