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青春血

婉蓉病了。

婉蓉沒去看天旗,看的是雪梅。風揚將大隊部的庫房騰出兩間,改作赤腳醫生診室,外間是雪梅聽診、看病和辦公的地方,裡間放一張小床,加一道門帘,專門檢查婦科病。

婉蓉就是躺在這張小床上接受檢查的。雪梅檢查完,皺著眉頭,脫下手套,掀開門帘子走到外間。

婉蓉繫上褲子,趿拉上鞋子,跟出來:「雪梅姐,咋哩?」

「唉,」雪梅輕嘆一聲,「婉蓉呀,你這病大哩,裡面全腫了!」

「這……你快消消炎!」

「一般消炎藥不管用!」

「天哪,該咋辦哩?」婉蓉的聲音變了,「雪梅姐,你得救我!」

「只有一個法兒,打青黴素針。我這裡沒了,得去公社衛生院進!你打上三天,試試看。婉蓉,我還想問你個事兒!」

「啥事兒?」

「你咋弄成這樣?」

婉蓉不吱聲。雪梅又問一句,婉蓉哭了。

雪梅不再問她,又嘆一聲:「婉蓉,你……一個月內,不能再干那事!」

「天哪!」婉蓉止住哭,叫道,「這咋中哩?」

「咋哩?」

「雪梅姐,」婉蓉勾住頭,啜泣道,「反正都這樣了,我對你實說吧。二開竅了,一到天黑,就拉我干那事兒。他勁兒大,整起來沒完,連生娃子那陣兒,他也不放我。我……我抗不過他,想哭,又怕驚到娃子!我……我這日子沒法兒過,幾次想尋無常,可……可看到兩個娃子,忍不下心,我……」

雪梅聽得寒心,陪著流淚。

「雪梅姐,」婉蓉止住泣,抬頭問道,「你……你能不能生個法子,不讓他弄?」

雪梅勾頭細想一會兒,搖頭。

「這……這可咋辦哩?今兒黑地,他定要尋我!」

「婉蓉,要不……」雪梅話到口邊,又止住了。

「你說吧,不究啥法兒,我都想試一試!」

雪梅咬會兒牙,從一隻瓶里倒出十幾粒葯:「吃黑地飯時,你拿出兩粒,搗碎,攪進他碗里。他一喝下就會睡覺,一直睡到天亮,不會再煩你。」

婉蓉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審看一會兒,喜道:「真是神葯!」

雪梅又從藥箱子里取出一個小瓶:「這是消炎水,你滴幾滴放在溫水裡,就洗那地方,一天洗兩回。吃罷黑地飯,待傻祥睡了,你來打針。得打三天,消去炎症!」

「謝你了!」婉蓉從袋裡掏出二毛錢,「這點兒錢,夠不?」

看著這張在她的衣袋裡揉得快要碎去的二毛紙幣,雪梅心裡發酸,接過來放在抽屜里,又從裡面拿出新的二毛錢塞在她手裡,勉強擠出一笑:「婉蓉,這點兒葯不貴,不要錢了!」

「這咋中哩?」婉蓉忙推回來,「哪有看病不給錢哩?」

「婉蓉,」雪梅又推回去,「這葯不貴,不要錢的,快拿回去。記住,黑地來打針,我等你!」

婉蓉推辭不過,收下錢,拿上消炎水,步子趔趄地走出診所。

老慢陰挑著兩隻槐樹疙瘩,一路吭哧著從河坡上回來。榮國跛著腳跟在身後,肩上扛著一把钁頭。樹疙瘩是他爺兒倆從河灘里挖的,塊頭不小,怕有幾十斤重,干透了,看樣子當是大鍊鋼鐵那年伐倒的,這陣兒讓老慢陰父子發掘出來。

老慢陰與崔家是隔牆鄰居,靠近水溝的一條三尺多寬的小道是兩家的共同出路。走到婉蓉家門口,老慢陰眼珠子一亮,不由自主地頓住步子,兩道目光結結實實地落在狗蛋身上。

狗蛋兩歲多了,虎頭虎腦,像個胖墩子,此時左手拿只碧玉手鐲,右手拿根竹筷子,將手鐲套在筷子上,站在溝邊甩圈兒。狗蛋的圈兒越甩越快,一個失手,手鐲甩離筷子,碰到一棵小槐樹上,掉到地下,順溝沿滾落水中。

老慢陰「啊」地驚叫一聲,扔下挑子,一個箭步躥到溝邊,出溜到溝底,在水裡摸索起來。狗蛋不見圈兒,急得大哭。若望聽到哭聲,跑出院門,見狗蛋指著溝底,哭叫道:「圈兒,圈兒!」

老慢陰尋到手鐲,邊看邊朝溝沿爬。狗蛋指著他手裡的手鐲大叫:「圈兒,圈兒!」

若望看一眼手鐲,懇求老慢陰:「大伯——」

「妞兒,這圈兒是你家的?」老慢陰抬頭望著她,笑眯眯地問。

「嗯!」若望點頭,「大伯,給我吧,狗蛋要鬧哩!」

老慢陰正要說話,見婉蓉回來,遂拿上鐲子,迎上前去:「婉蓉,你去哪兒了?」

「大隊部。劉師傅,你手裡拿的啥?」

「咋?你不知道它?」

婉蓉搖頭。

「咦?」老慢陰不無疑惑地看著若望,「狗蛋是從哪兒弄來的?」話音落處,又將手鐲舉到陽光下細審。

若望正要回答,婉蓉走前一步,審看手鐲:「劉師傅,你懂得多,這是啥?」

「這叫手鐲!」老慢陰在陽光下又看一時,讚不絕口,「是極品哩!」

「它好乾啥?」婉蓉又問。

「你伸手!」見她伸出手,老慢陰不由分說,將它套在婉蓉手腕子上,端詳一陣,再次讚歎,「嘖嘖嘖,又綠又透,這等極品,這輩子我也是頭次見到!」

婉蓉取下來,端詳一陣,問道:「劉師傅,這東西咋哩?」

「咋哩?」劉師傅仰著臉,不無自豪,「就這個小玩意兒,要是在解放前,能值十畝地!」

「啥?」婉蓉瞪大眼珠子,「能值十畝地?」

「唉,」老慢陰嗟嘆一聲,「這還是少說哩!這等寶貝,差點兒讓狗蛋毀了!」轉對婉蓉,搖會兒頭,「婉蓉呀,這東西一摔就碎,你得好好存起來,莫讓娃子糟蹋了!」

婉蓉應一聲,收起手鐲,謝過老慢陰,領狗蛋回到院里。狗蛋又哭又鬧,仍要玩圈兒。婉蓉呆起臉,厲聲問道:「狗蛋,快說,哪兒弄來的?」

狗蛋嚇傻了,不敢哭,噎著嗓子抽泣。婉蓉轉向若望,若望應道:「媽,我跟弟弟捉迷藏,他鑽到床底,覺得屁股涼,從下面摸出這東西!我覺得好看,想玩,問他要,他不肯!」

「乖!」婉蓉變過臉色,攬住狗蛋,在他臉上親一口,「跟你姐外頭玩去!記住,打今兒起,你倆誰也不準再玩這個圈兒。誰要是玩了,媽就把誰的屁股打紅!」

狗蛋不敢再討圈兒,抽噎著點點頭,被若望拉上走了。

看著狗蛋一搖一晃走出去的背影,婉蓉情不自禁地打個寒噤:狗蛋走路的樣子,太像雙牛了!

想到雙牛,婉蓉心頭陡然一驚,疾步走進堂間,翻開歷頭一看,天哪,這日竟是雙牛的七周年忌日!

婉蓉忙在堂上擺起靈位,供上手鐲,叫回狗蛋,讓他也在靈位前跪下。

磕過頭,婉蓉泣道:「爹,我知道了,今兒是你忌日。你沒忘記我,送上這隻手鐲,劉師傅說是寶貝,我就收下了。我告訴你,我應下你的話,也都兌現了。狗蛋是我祥哥的,是你崔家的種!我見他走路的樣子跟你一樣,打今兒起,不叫他狗蛋了,叫他崔小牛。爹,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小牛,把他拉扯大。至於我跟我祥哥,路是走到頭了。他糟踐我,弄得我一身病。我沒法兒,從雪梅那兒討回一些神葯,叫祥哥睡覺!他能安心睡覺,就不來糟踐我了!」

禱告完畢,婉蓉點燃一刀冥紙,為雙牛燒過,收起手鐲,藏到她的箱子里,掛上一把小鐵鎖。

這天晚上,傻祥收工回來,婉蓉端上一碗拌過葯的稀粥,讓傻祥喝了。半小時過後,傻祥藥性發作,迷迷糊糊地歪倒在土鋪上,睡個爛熟。婉蓉長出一口氣,哄睡幾個娃子,趕到大隊部打針。

連過數日,婉蓉的炎症消了。到第七日上,婉蓉的神藥用完,又去討,雪梅面現難色:「婉蓉,這……長期吃藥,不是個法兒!」

「咋哩?」婉蓉一怔,「這葯能吃壞他?」

「吃倒吃不壞,只是……這葯不好進,我進得多了,衛生院不批!」

婉蓉想一會兒,抬頭問道:「雪梅姐,還有啥妙法兒?」

雪梅從藥箱里取出幾隻避孕套:「我從衛生院的劉醫生那兒討來這幾個東西,劉醫生說,這叫避孕套,用上這個,一是不會懷孕,二是衛生,不會發炎!」

婉蓉看一會兒:「這……咋用哩?」

雪梅講解一會兒,拿出一根棍子,將套子取出來,套在棍上做示範。婉蓉把避孕套拿回家,悶坐一小會兒,抬頭看到牆上掛著一串生產隊剛分的紅辣椒,計上心來,尋出一隻風乾的尖椒,放在擂臼里搗碎,拌上水,灌進套子里,倒出來又灌。連灌幾遍,她又在套端殘留一小點兒,小心翼翼地放在傻祥的鋪頭。

這一夜,傻祥沒吃藥,睡不去,想干那事兒。婉蓉逼他洗澡,自己哄娃子們睡覺。幾個娃子還沒睡熟,傻祥已經洗好,動手拉她。婉蓉指指東間,傻祥心裡有數,跟從前一樣返回,躺在鋪上候,心裡美滋滋的。

婉蓉把幾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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