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羋氏親楚,黃棘會盟 三、楚太子秦都殺人,宣太后兵指垂沙

熊橫果然沒有讓羋氏失望,他很快便有了動作。

這一日,熊橫匆匆地寫了封書信,差人送去與葉陽,然後整理了些細軟,奪門而出。

豈料才出門,就見迎面走來一人。那人叫王雍,乃秦國之大夫,他本想來看望熊橫,卻不想正好撞上熊橫背著細軟出走,不由得大吃了一驚,相問道:「太子這是要去何處啊?」

熊橫知道今日被他撞見無論如何也走不成了,非但是走不成了,以秦國的行事風格,還有可能給他加個罪名,以此怪責楚國。熊橫暗地裡把牙一咬,邊走將上去,邊暗暗地伸手入包袱,握住包袱里所藏的匕首,待兩人走近時,熊橫猛不丁抽出匕首,伸手便是一刀。

也怪那王雍倒霉,本是好心來看望的,卻橫遭殺身之禍,一命嗚呼。

熊橫殺了人後,更是半刻也不敢停留,跑至街上,買了一匹好馬,上了馬便出城而去。

熊橫以為秦國疏於防範,僥倖逃脫了,事實上這一切都在羋氏的掌控之中。當有人跑入宮中將熊橫出逃之事告知於她時,羋氏哼的一聲,「逃得極好,速傳魏冉來見!」

魏冉接詔後,很快就趕到了宮裡。此時他已身為秦之大將軍,身著一襲軟甲,再加上他本身就人高馬大,走將起來,步履生風,端的是如天神一般。他走到羋氏跟前,見羋氏愣愣地坐著,便問道:「姐姐喚我,所為何事?」

羋氏抬頭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熊橫跑了,而且還殺了王雍。」

魏冉愣了一下,隨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伐楚的時機到了!」

「是時候了,但不是秦國伐楚。」羋氏道:「這是一個群雄並起的時代,就好比是森林裡有一群狼,你要去吃一塊肥肉,自然要想到別的狼也想去吃,故凡行事都須防人家一點。若是秦國單獨伐秦,齊國不免眼紅,且還有可能使齊楚再次結盟。故此番要聯合齊、韓、魏三國一道伐楚。」

魏冉聞言,深以為然,「姐姐果然思慮周全,那齊、韓、魏三國本來就對楚國存了怨氣,恰好合了那三國之意。」

羋氏問道:「點何人為將?」

魏冉卻是脫口請命道:「既然是四國圍楚,無須點將了,魏冉一人領兵去了便是。」

羋氏見他那急不可耐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的脾性可是一點沒變,還是與當年一樣。」

魏冉憨笑道:「魏冉尚武,這急躁的脾氣一時怕是難改了。」

「得改。」羋氏正色道:「眼下秦國的軍政大權,全握在宗親外戚之手,你要是不做出一番功績來,怕是要遭人閑話。」

「姐姐教訓得是,魏冉謹記!」魏冉看了羋氏兩眼,問道:「眼下的局勢,正按著姐姐所布下的局往前走,姐姐該是高興才是,如何卻是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

羋氏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遠方,輕輕一嘆,「我既想著那熊橫鬧出點事來,又想著他不要犯傻,心裡矛盾得緊。人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想那楚懷王當年封我為楚國公主,送我入秦,雖說並非好意,但你我之所以有今日,豈非正是拜他所賜嗎?楚國對我有恩,我非薄情寡義之人,此一番伐楚,楚國定是要毀於我之手,心中不免有些傷感。」

魏冉知道他這姐姐表面看去雷厲風行,幹練果斷,實則內心也如普通女人一般有些哀怨愁緒,便說道:「姐姐適才也說了,這是一個群雄並起的時代,無非是成王敗寇而已,我若不滅楚,楚亦滅我,姐姐勿要傷懷,免得徒增悲傷。」

羋氏嗯了一聲,回頭道:「你且去準備吧,待齊、韓、魏三國回應後,便立即出兵。」

卻說葉陽聽說熊橫殺人出逃的消息後,嚇得花容失色,對於葉陽來說,她尚無法理解父親出逃的原因,在她的眼裡看來,即便是秦國與韓魏訂了盟約,那也是邦交之常事,如何會威脅到楚國呢?

單純的葉陽自然不會想到羋氏要對楚國下手了,她慌張地跑去嬴稷處,希望她夫君能為她的父親開罪。

然在葉陽獲知熊橫出逃的消息時,嬴稷已然接到了羋氏要伐楚的命令。確切地說,這算不得命令,伐楚一事是早就設計好的,此事嬴疾在內心上是贊同並認可的。因為要想讓秦國強大,稱霸於中原,要想做出一番業績來,讓所有人承認他是一位有作為的少年天子,伐楚是必走的一著棋。

在嬴稷的心中,他一直崇拜他的父親惠文王,他變法圖強,矢志東出,北吞義渠,南並巴蜀,在列國屢次合圍中化險為夷,讓秦國一步步強大起來。如今他做了王,自然想以父親為榜樣,做惠文王那樣的一代雄主,傲視天下。可是當伐楚的時候真正到來的時候,他卻不敢去面對葉陽,畢竟楚懷王熊槐是她的祖父,太子熊橫是她的父親,要是秦國有朝一日當真滅了楚國,殺了她的親人,與殺她何異?

此時,他猛然間想起了入燕為質之前,惠文王坐在床前對他說的那番話,「別看父王是秦國的王,在秦國可以呼風喚雨,其實為王者是這個國家裡面最無奈最痛苦的一人,做了王之後,你就會發現,很多事情非人力可左右。」他那時尚無法理解他父王說此話時的無奈和悲痛,如今他做了王,才真正體會了其父王當時的心情。於是他按著惠文王的思路,來對照自己眼下的處境,在藍田決戰之時,他捨棄了羋氏,在惠文後和嬴壯奪儲之時,他又讓他們母子去了燕國……

想到此處,嬴稷似有所悟,在國家利益與個人感情之中,當時的惠文王選擇了國家,拋卻了個人私情。與此同時,他也理解了他母親的作為,人生要做許多選擇,而選擇無非舍與得而已。

嬴稷低著頭暗咬了咬牙,他已經有抉擇了,當他再次抬起頭來時,眼神之中煥發出來的是堅毅無畏的光芒。然也是在此時,他看到葉陽跑了進來,她的臉蒼白若紙,她那細細的柳眉緊緊地擰在一起,眼神之中所透露出來的是恐慌、無助和悲痛。

看到她的樣子,嬴稷的心裡驀然一陣刺痛,他曾對自己說過,這是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女人,她這弱不禁風的身體禁不起傷害。可就在剛才,他分明已下了決心要去傷害她。

葉陽跑進來後,慌慌張張地跪在嬴稷的面前,話未出口,淚水竟已簌簌地落下來,「求王上救我父親!」

嬴稷自然不能告訴她,這是早已設定好的計策,秦國不僅要伐楚,而且還要滅楚。他面對著跪於他面前苦苦哀求的葉陽,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葉陽見嬴稷不說話,以為她父親殺了人,必然要償命,越發的害怕了,「你是秦國的王啊,難不成也做不得主嗎?」

嬴稷站了起來,走到葉陽的身邊,將她扶了起來,在這一剎那他突然又想起了在質燕之前,他跪在父王的床前,要父王寬恕他母親時的一幕,這是何等的相似!然而,那時候他的父親沒有選擇,如今他同樣也沒有選擇。他看著葉陽說道:「別看我是秦國的王,可以呼風喚雨,然為王者是這個國家裡最無奈最痛苦的一人,今日我與你說一番掏心的話,你且仔細聽好了。」

葉陽不知道他究竟要說什麼,邊含著淚邊點頭。嬴稷抬起手為她拭去淚水,邊拭邊道:「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感情比利益更重要,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便是這個道理。然國與國的交往,則是無利不交,不然百姓會因你而受苦,國家會因你而滅亡。秦楚之間的盟約,所謂的昆弟之交,不過是流於形式的邦交之策略,一旦兩者之利益失去了平衡,莫說是昆弟之交,便是親兄弟亦可斗得你死我活。」

葉陽默默地聽著,卻是待他說完也不曾聽得明白,怔怔地問道:「你是說我父親殺了人,秦國須殺還一人以償命嗎?」

嬴稷看著她懵懂天真的樣子,忍不禁把她擁入懷裡,隔了會兒後,似鼓起了勇氣,說道:「葉陽,非是要殺一人償還,是秦國要打到楚國去。」

葉陽的嬌軀抽搐了一下,突然一把推開嬴稷,大喊道:「你好不心狠,我父親不過殺了秦國一人,你卻要發兵打到楚國去,他再有錯,好歹是我父親,你卻也下得去手!自從入了秦,我依著你,順著你,心裡想的嘴裡念的都是你,你不看我父親的面子,也該看在我的面上饒他一回啊!」

葉陽看著沉默不語地嬴稷,似看到了他伐楚的決心,抬起手把眼淚一抹,「你定是要伐楚是嗎?」

嬴稷看到她決絕的神情,心裡倏地一顫。果然,只聽葉陽道:「你若是執意伐楚,你我便恩斷義絕,再無關係!」說完之後,轉身跑了出去。

嬴稷的眼一直望著門口,久久不曾移動。

不知何時,羋氏輕輕地走了進來,走到嬴稷的旁邊,將他摟入懷裡,疼惜地撫摸著他的頭,「母親相信你能熬過去的,你也會迅速地成長並成熟起來。在每個人的一生之中,都必須面對諸多的無奈和痛楚,此乃成長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嬴稷沒有說話,只覺得依偎在母親的懷裡時,心裡莫名地升起一股委屈,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羋氏又道:「不要恨她,在楚國的都是她的親人。」

嬴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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