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季君之亂,嬴稷繼位 一、周都舉鼎,武王絕臏

公元前311年,秦惠文王駕崩之時,羋氏領著嬴稷在燕國已過了一個春秋。

這一年的生活對羋氏母子來說,可謂是顛沛流離,苦不堪言。而這一切全是拜一位神奇的君主所賜,他的名字叫姬噲,史稱燕王噲。

姬噲是個理想主義者,他一心想做一個賢明之君,不喜聲色之樂,不聽鍾石之音,三餐之食不按君主規格,果腹即可,不僅如此,他還親自下地,與百姓一起耕種。燕國百姓見君王如此勤儉愛民,無不歡喜。然而在這個時候,姬噲做了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他要效仿堯舜,做一個流芳百世的君主,於是他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禪讓,要將王位禪讓予宰相子之。

子之接管了燕國的軍政大權,此人善權術,但並不善管理,上台之後所推行的一系列新政,無一例外的失敗了,由此國內大亂,百姓恫恐,太子姬平本來就不滿意把大好江山讓予外人,見時機成熟,聯合將軍市被,舉兵造反。從此開始,燕國徹底亂了,舉國上下陷入混戰之中,羋氏母子便是在這種情況下進入燕國的。

是時,太子姬平和將軍市被的造反軍被子之打敗,子之為了徹底根除這個禍患,派兵在全國範圍內追殺。羋氏母子所居住的地方,經常有亂軍闖進來,後來實在不堪其擾,便搬到了郊外。可誰承想,這時候齊宣王田辟疆又發揚了趁火打劫的精神,在燕國內亂之際,以平亂為名,舉兵伐燕,齊軍到處燒殺擄掠,無惡不作,不出幾日,燕國便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羋氏母子為了免遭兵禍,再次搬家,來到燕國邊境的深山之中。

或許是上天有意安排,山中生活雖說清苦,但也鍛煉了嬴稷,為了不讓母親餓肚子,他每天去山中打獵。起先一整天下來,也打不到獵物,後來遇上了幾個山裡的獵人,在他們的傳授之下,每日所得獵物,足以母子果腹。一年下來,嬴稷身上的書生氣少了,變得精幹健壯,眉宇之間也多了幾分豪情。

孟子曾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這樣的日子苦雖苦矣,卻也鍛煉了母子二人的心志,使之苦而不怨,富而不驕,為日後王霸天下打下了堅實的心理基礎。

如此在山裡生活了半年光景,與世無爭,羋氏本是在鄉野之中成長,容易與百姓相處,不消多久,就與山中獵戶打成一片,再者獵戶們也不知他們是王室貴族,因此生活過得十分自在快活。

然而山中無日月,生活平靜,山下的世界卻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太子姬平被子之所殺,後來齊軍破燕後,燕王噲死於亂軍之中,子之被擒後處以醢刑。由於齊軍攻入燕都後,大肆殺伐,激起了燕人的愛國情懷,燕人奮起反抗,燕國再度引發混戰。此時,其他諸侯也坐不住了,特別是趙國,一旦燕國被齊所吞,對趙國的威脅是巨大的,趙武靈王便把當時在韓國當人質的燕公子姬職接了來,送入燕國,立他為王,如此一來,趙國不但可以與燕結盟,而且還少去了來自齊國的威脅。公元前311年,姬職登基,史稱燕昭王。

也就是在燕昭王登基期間,羋氏接到了來自秦國的消息,嬴駟駕崩了。

羋氏聽到此消息時,一下子就蒙了,往事若決堤了的洪水一般,一幕一幕朝她襲來。在她的內心裏面,自從入秦以來,嬴駟一直用愛在包容著她,像一個兄長,笑看她的霸蠻,包容她的無理。儘管中間也曾有過懷疑,有過誤會,甚至有過傷害,但他從未曾當著她的面質問,即便是在藍田決戰的時候,他也沒有讓義渠的使者來與她對質。從一個女人的角度來看,她對他的愛勝過了恨,哪怕是來了這苦寒之地,她依然對他心存感激,如果此時她還在秦國,那麼她還能在那吃人的政治鬥爭中倖存下來嗎?

羋氏怔忡了半晌,淚水一滴一滴往下掉,你護了我一生,我卻連在你生命的最後時刻,守在你身邊的機會都沒有,老天對你我是何其苛刻!羋氏越想越心痛,一時悲痛交加,竟欲昏厥過去。

是時,恰好嬴稷打獵回來,見母親如此樣子,跑將過來,扶著母親的兩肩,急道:「母親,發生什麼事了?」

「你父王他……他駕崩了。」

嬴稷把獵物往地上一擲,哇的哭將出聲,邊哭邊道:「離開秦國之時,我就在父王面前說過,若是稷兒走了,誰人照看於他,他偏是不聽,把我趕了來這偏僻之地!」

「他是為你好,你須明白!」羋氏抱著嬴稷哭道:「唯有在此,你我才能好好地活下來,唯有在這樣的混亂之地,才不會有人惦記我們。」

「我要回秦!」嬴稷大聲道:「我不想在這裡煎熬了!」

「我與你說過多次了,此時回去,唯死而已。」

「那我們究竟何時能回到秦國?」

「會的。」羋氏替嬴稷拭去眼淚,語氣堅定地說:「總有一天,我們會回去的。」

「可我一刻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嬴稷痛苦地道:「雖已無法見父王最後一面,但只要踏上了秦土,在父王的墓前拜上一拜也是好的。」

羋氏看著兒子的眼,收了抽泣,正色道:「稷兒,何為三軍不可奪志?三軍者,男兒也;志者,男兒之志向也,但要你志向不滅,何愁不能再回秦土?」

嬴稷一怔,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歷史的發展,與人生一樣是有軌跡可尋的。就在嬴稷日思夜想急切地想要回秦時,秦武王嬴盪做了一件十分荒唐之事,加速了他的死亡。

公元前308年,嬴盪帶了左右丞相嬴疾、甘茂去了藍田軍營。嬴盪把兩手朝著天上一拱,「先王矢志東出,然那時後方不穩,他便擱置了東出策略,伐義渠平巴蜀,攻趙得安邑,伐楚得漢中,待大秦東出指日可待時,怎奈天命不佑,竟是壯志未酬先一步走了。嬴盪之才雖難及先王之萬一,但身為大秦男兒,若不能睥睨天下,何以立足於天地之間。宜陽乃韓國之喉舌,周室之門戶,此城一下,挾天子以令諸侯,稱霸中原,指日可待,天下早晚是我大秦之天下。我等今日在此誓師,不克宜陽,誓不還秦!」

五萬王師就這樣出了藍田,由甘茂為將,向壽為副將,撲向韓國之宜陽。

大軍途中因甘茂事多,及至公元前307年開春之時,才到了宜陽城外,甘茂令三軍就地紮營,埋鍋造飯。向壽摩拳擦掌,準備開戰,於是笑嘻嘻地去問甘茂,何時攻城?

甘茂善用小心計,用兵也是如此,見向壽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樣,斜睨了他一眼,「著什麼急?你差人每日去城前,射幾個守兵下來,到時他們氣憤之下,自會出城而來。」

向壽一聽傻了,雄赳赳氣昂昂而來,便是如此打法?但他終歸是副將,不得違令,只得遵守軍令,每日派幾個善射之人,埋伏在離城不遠的隱秘處,伺機放暗箭,如此幾日下來,射殺了十餘韓軍。

韓軍守城大將叫公叔嬰,此人是韓國老將,天生一部紫髯,連眉毛也是紫裡帶紅,行事沉穩,打起仗來驍勇異常,人稱紫髯神將。他知道秦國這是激將,要他們出去會戰。但是秦軍遠涉而來,深入韓境,最怕的就是打持久戰,時間久了,糧草不繼不說,士氣也會逐漸低沉,這是甘茂所懼的,卻是公叔嬰想看到的,所以他對守城軍士道:「大家不可急躁,現在損了的這幾人,他日便從秦軍處雙倍討要回來!」便是認了死理,堅守不出。

過了十日有餘,甘茂見城內毫無動靜,不由得急了。這幾日來,軍中怨聲載道,眾將士紛紛喊著要打,要是再無行動,怕是不好控制了,便叫來了向壽商議攻城之策。

向壽早就在等他這句話,拉了甘茂走到臨時所制的沙盤之前,「宜陽城高,周圍無甚事物,別無他策,只有強攻。」

可誰也沒有想到,宜陽之戰這一打便是五十餘日,如同一塊難啃的骨頭,甘茂恁是沒啃下來。

戰場之後形勢緊張,秦國朝中局面也越來越難以控制,隨著朝中臣工非議之聲的增多,嬴盪也開始扛不住了,為了這麼一座城池,秦國不知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而且還要這麼持續消耗下去,最為關鍵的是將近兩月,依然看不到勝利的希望,再不撤軍,難道非要讓秦軍全數死在外面不成?

嬴疾本不同意伐韓,此時趁機勸道:「宜陽之戰,勞民傷財,若是再如此損耗國力,列國也會伺機而動,臣請王上即速撤軍。」嬴盪無奈,只得下令撤軍。

撤軍的命令傳到甘茂手中時,甘茂沒有言語,提筆回了封書信,交由斥候送去。嬴盪打開書信一看,上面只有兩個字:息壤。

嬴盪一愣,隨即想到了息壤之約,打消了撤軍念頭,喝聲:「傳烏獲來見!」

嬴盪重武好戰,以鬥力為樂,上位之時,便招募力大之人,凡勇猛之輩,皆提拔為將,那烏獲便是嬴盪繼位後因力斗數十人而不倒,被提拔起來。除此之外,還有任鄙、孟賁等勇士,個個力大無窮,有氣拔山河之勢,均被嬴盪收入帳下。

那烏獲一臉的橫肉,渾若屠夫,聽說是叫他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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