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忍痛割愛,入燕為質 五、藍田決戰,羋氏獲罪

丹陽一帶,兩軍兵力相當,接近四十萬人正面交戰,喊殺之聲震動群山,響徹天際,在一股漫天的黃沙之中,鮮血迸濺,隱約之中,不斷地有大批的士卒倒下,卻又見大批人沖將上去,雙方都殺紅了眼,只進不退,在戰場上展開了慘烈的拉鋸戰,只片刻之間,戰場上便是屍積如山。

嬴疾站在中軍的兵車之上,審視著戰場上的局面,見秦國前鋒逐漸佔了上風,命令後面的軍隊壓上去,從兩翼包抄楚軍。

戰不多久,秦軍在氣勢上壓過了楚軍,那簡直就是虎狼之師,拼殺之時,嗷嗷直叫,哪怕是身上被捅了數刀,但凡還有一口氣在,便要廝殺到底,男人的血性,秦人的狼性,在秦軍身上被演繹得淋漓盡致!

當秦軍形成了包抄之勢時,楚軍顯然慌了,恍如羊被狼群圍殺,恐慌充斥每個楚軍的心裡,這種心理上的恐慌很快蔓延到了整個戰場,楚軍主將見形勢不妙,鳴金收兵。

嬴疾臉上露著一抹冷笑,這位內心具有書生氣的秦之庶長,在血與火交織的戰場上也露出了一抹狼性,當有人來報,楚軍敗退,要其指示時,嬴疾依然延續了其一貫的作風,下了戰車,跨上戰馬,喝了一聲:「追,務必要把他們打痛了,打怕了,打到一提秦軍便心驚膽戰!」

與修魚之戰時追殺韓、趙兩軍時一樣,此一番秦軍一直追殺到楚國境內,連克六百里楚地,並生擒了楚主將屈匄、裨將逢侯丑等七十餘名主要領軍將領,殺敵八萬有餘,把整個漢中之地收入秦國囊中,在楚國境內設了漢中郡。

丹陽一戰,列國震驚,誰都以為這一仗打下來,楚國定然乖乖服輸,割地求和。令人意外的是,楚懷王一改昔日畏戰的性格,舉全國之兵,捲土重來。按楚懷王的話說,我本要收商於六百里地,秦國使詐,非但商於六百里地未曾到手,還被他們拿了漢中六百里地過去,當我楚國好欺嗎,哪怕我楚國打到最後一人,也要與秦國血戰到底!

就這樣,秦、楚之間一戰甫落,第二次大戰再次拉開帷幕。公元前312年楚國以柱國景翠為將,傾舉國之兵二十萬,再加上前線的昭雎方面軍,預計三十餘萬大軍,再次襲向武關。

楚懷王之舉不但列國不曾想到,秦國也沒有想到,在秦國人的眼裡,以楚懷王的性格,丹陽慘敗後,定然不敢再戰,誰知他這一次居然越挫越勇,竟要以傾國之軍,與秦拼個魚死網破。

然而,此次大戰遠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屈原雖性情耿直,行事不留餘地,但他同時也是明白人,當今天下,亡秦必楚,他看到了楚王滅秦的決心,於是在楚國出兵之前,及時出使了齊國。

屈原的職責是邦交,他在邦交上雖然遠沒有張儀那樣的圓滑,但也有個絕佳的優勢,那就是實在。到了齊國後,他跟齊宣王說,楚國之前雖辱罵了齊國,但國與國的邦交沒有私怨,只有利益,但要與國有利,必然交之。現今楚國伐秦之心,天下皆知,雖丹陽戰敗,但此戰之敗也喚醒了楚人,我王欲以傾國之兵伐之,這是滅秦的大好機會,齊國若是錯失這等良機,以後再沒有這樣的機會,定然追悔莫及。

田辟疆被說動心了,齊國想要王霸天下,首要的便是弱秦,楚國傾國出動,確實是天賜之良機,於是就答應助楚一臂之力,發兵攻魏。魏國是秦國的盟國,魏國吃緊,秦必援之,待齊國將秦軍主力吸引到魏國後,楚國攻秦就輕鬆了。

公元前312年春夏之際,齊國發兵進攻魏國濮陽(今河南濮陽),魏國不堪與齊一戰,只在兩日之間,濮陽就被齊國攻下,魏國震驚,果然向秦求助。秦國不知是計,而且認為楚國不可能再戰,於是派了嬴疾馳援魏國。

魏、秦聯軍剛與齊國交上手,這邊楚軍就開始攻打武關。武關將士完全沒料到楚軍會捲土重來,一來準備不充分,二來兵力上太過懸殊,只一日之間武關被克。武關是秦之南大門,此關一經被克,意味著打通了通往咸陽之路,如此楚國三十餘萬大軍,一路猛進,摧枯拉朽一般,連下秦國十餘個城池,直逼咸陽。

接連大捷,振奮了整個楚國,也振奮了楚軍,景翠向三軍將士喊話說,此次伐秦,必入咸陽,不到秦宮,誓不還師!楚軍也是殺得性起,幾十萬人同時大喊著不到秦宮,誓不還師,吶喊之聲震徹天地,氣吞山河。

嬴駟聽到楚軍直逼咸陽的消息後,臉一下子就白了,連忙叫人去叫張儀前來商量。張儀聞言,也是嚇壞了,「沒想到楚懷王還會捲土重來!」

「壞就壞在嬴疾助魏伐齊去了,我軍主力如今在魏國。」嬴駟著急地圍著沙盤直打圈,「楚軍志在咸陽,他們要打進宮裡來,活捉我們!這一戰事關乎秦國之危亡,該怎麼打?」

「我們兵力不足,不宜把戰線拉得太長,藍田是我們的最後一道防線,就在這裡跟楚軍決戰。」張儀看著沙盤道:「分兩步走,第一,調集附近所有可用的兵力,前來參戰;第二,著斥候去魏、韓兩國,一是讓嬴疾將軍調兵回來,二是讓魏、韓發兵攻楚後方。」

嬴駟拉住張儀的手道:「這宮裡是待不住了,同我一起去城裡鼓舞百姓參戰,保衛咸陽!」

兩人急急出了門,沒走幾步,卻遇上了正好風風火火趕過來的羋氏母子及惠文後母子,惠文後一見嬴駟,眼圈頓時就紅了,「王上,咸陽危急,我等可做些什麼?」

嬴駟掃了他們一眼,「來得正好,隨我去咸陽街頭,發動百姓一同參戰,秦國存亡,在此一舉!」

一伙人也不坐馬車,一路行至咸陽城的街頭,嬴駟見百姓都好奇地圍攏過來,朝周圍看了一看,見不遠處有一座高台,便拉了羋氏、惠文後、張儀及眾公子上了高台,朝百姓喊道:「眾位父老,我是嬴駟,當今秦國的國君。楚國舉國來犯,一路高歌猛進,連下了我十數座城池,此時此刻,我大秦的百姓和將士都在外流血,楚國的那幫鳥人正笑著殺我大秦百姓,傾城之下,焉有完卵?今天,我帶著我的一家子來求你們了,看在我嬴駟待眾位父老不薄的分上,看在大家都是秦人的分上,看在我們都流著同樣的血的分上,不要讓我們先輩用鮮血打下的江山讓楚人佔了去。今天,我嬴駟在此宣誓,我定當領著我的家小,共赴前線,與楚人血戰到底,但凡我還有一口氣在,必捍衛我大秦尊嚴,不叫秦土落入楚人之手!哪個血性男兒敢與我一同抗敵,捍衛家園?」

嬴駟這一番聲情並茂的吶喊,使底下的百姓群情激憤,紛紛揚言要與王上一道,捍衛秦國。如此一路演說,到咸陽城門時,已然嘯聚了近萬百姓前來參與。嬴駟便與守城將士一起鞏固城防,親自挖壕擔土,羋氏、惠文後也不閑著,給將士倒茶送水,這一番情景士兵們看在眼裡,感動在心裡,人人血脈賁張,均暗暗發誓,楚軍雖眾,但無論如何也要與之血戰到底!

在咸陽城累了一天後,嬴駟體力明顯不支,當夜晚上入宿在羋氏那裡,一躺下去便睡著了。但由於心裡挂念著秦國安危,說了一夜的夢話,鬧的羋氏一晚上都沒睡好。次日一早,睜開眼嬴駟便說要去藍田,羋氏見他神色憔悴,臉色白得像紙一樣,心裡著實不忍,便勸道:「藍田那邊有司馬錯、魏章他們,當可放心,今日便在宮裡休息吧。」

嬴駟兩眼一瞪,「國家危難,我豈可獨善其身?」硬是穿了衣服要去藍田,羋氏無奈,只得陪他一起去,以便照料。臨出門時,嬴駟又道:「叫上稷兒、盪兒一起去。」羋氏應了一聲,急忙著人去請公子。不一會兒,惠文後領著嬴盪、嬴壯、嬴稷等公子而來,一行人上了馬車,急往藍田。

到了藍田軍營,張儀、司馬錯、魏章、甘茂等如數在場,嬴駟把他們叫入營帳,開口便問:「楚軍幾時可到?」

司馬錯道:「最遲明日午時。」

嬴駟再問:「我軍有多少勝算?」

司馬錯是老實人,看了眼嬴駟的臉色,陰沉沉的沒有任何錶情,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甘茂接過話頭道:「楚軍的兵力在三十萬以上,我軍不到二十萬,殊無勝算。」

在後面站著的羋氏一聽這話,嬌軀微微一震,她看了眼嬴駟,只見嬴駟大口地喘著粗氣,臉色越來越白,看得她心驚膽戰。

營帳內一時沉默了下來,氛圍靜得有些可怕。羋氏彷彿可以聽到自己心頭咚咚的心跳聲。如果說在丹田之戰前夕,羋氏還擔心母國安危,此時此刻她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列國之爭便是一群狼和另一群狼的較量,如果你懷著同情之心去看待這個世界的話,那麼到最後你可能會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同情什麼。時局千變萬化,今日是這一國贏了,明日可能是另一國贏了,到底去同情誰呢?在嚴峻的形勢面前,羋氏似乎逐漸意識到,心軟的一方死的可能是最快的。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但同時事實在告訴她,在這個殘酷的時代里,沒有誰是值得去同情的,只有老老實實地遵循叢林法則,才有可能活下去。她抬頭深深地看了一眼仿若隨時都會背過氣去的王上,眼神突然堅定起來,大步走向前去一把握住了嬴駟的臂膀,似要給之以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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