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接受他或放棄他

短暫的度假結束也意味著周瓚的假期即將終結。周啟秀已數次問過周瓚打算何時返回學校,馮嘉楠也特地打電話來提醒他學習才是他眼前的正事,人家祁善也正兒八經地有學上,沒工夫陪他混日子。

周瓚和祁善下飛機回了祁家,各自倒頭就睡。下午祁善從房裡走出來,尋思自己是今晚回學校還是明天起個大早,她看到周瓚的房間門也開著,一地亂糟糟的東西。他在收拾行李。

「哪一天的機票呀?」祁善端了杯水站在他門口。

周瓚忙著把衣服往皮箱里塞,埋頭說:「沒訂,就這幾天吧。我發現這周機票特別貴。不過也無所謂了,我爸最不心疼的就是錢,他巴不得我早點走。」

「瞎說,阿秀叔叔什麼時候盼著你走?他差不多每天都來找我爸下棋,你不在的時候他可沒來得那麼勤。」祁善說了句公道話。

「再不走善媽和定叔也要煩我了。」

「你有點良心好不好?家裡託人買的土雞蛋大部分都被你吃了。我媽就怕你回了加拿大吃不上地道的家常菜,想著法子給你做好吃的。」

「也是。在那邊我炒的番茄蛋跟我一起租房的韓國人都覺得好吃。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恐怕只有那些可憐的老外覺得我做菜還不錯。那邊無聊死了,早知道當時隨便考個國內的大學也好。」

「活該!不想走也得走,你假期都沒了。」

「嘁,缺課的也不是我一個。學校考勤也沒那麼嚴格。」

祁善默默地喝水。周瓚也覺得自己把話說得夠直白了。他就差沒喊出聲來——留我。快留住我!

「那是什麼?」祁善的注意力被一件小東西吸引,率先打破了僵持。周瓚的衣服堆里露出了一隻粗陶水杯。她走過去,掀開覆在其上的牛仔褲,把杯子拿在了手裡。

那杯子一看就是手工做出來的陶藝品,杯形拙樸,釉上得也不太均勻,但是杯身手繪的青花海水紋還算別緻,很合祁善的眼緣。她問周瓚:「哪弄來的?」

「你喜歡?」周瓚對抬眼看了看祁善,說,「我就知道你喜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祁善翻轉著杯子,發現底座上還有一個小小的「瓚」字。周瓚見她愛不釋手,不由笑了,「想要就拿走。你從我手裡得的好東西還少嗎?不差這個杯子。」

祁善想問這杯子的來歷,這不是外面能買到的東西,可她又怕問多了兩人處境更微妙難言,心中微漾,用指甲颳了刮那不太標準的漢隸體「瓚」字。

過了一會,周瓚出門一趟,他說要去買點東西。祁善猜想八成又是隆兄找他去鬼混。她把那杯子洗了,用溫水泡著。祁定無意中看見了,半開玩笑道:「這杯子長得也太憨了,回頭老爸給你個好的。」

祁善微笑不答。說了爸爸也不會懂。

吃過晚飯,祁善去街口還一本租借的小說,順便到乾洗店替周瓚拿衣服。回來的路上,她滿腦子都是前天三亞酒店發生的事,還有周瓚收拾行李時的猶豫和期盼。留他幾天容易,可是以後呢?她滿心迷茫,也看不清周瓚想要什麼。越是相互太了解的人,越有不可觸碰的盲區。

經過周瓚家門口的,灌木叢前徘徊著的一個身影強行令祁善從自己的內心世界中抽離。她放慢了腳步,最後腳像粘在了地上。那是祁善幾乎要忘記了的一個人。

朱燕婷也發現了祁善,她倆隔著小小的一條馬路對望。祁善手裡拿著的是周瓚的外套和洗乾淨的球鞋。朱燕婷近乎嘲諷地笑道:「祁善,好久不見,你還是那麼『賢惠』。」

「你找周瓚?他出去了。」祁善朝她點了點頭。

「我知道。所以我在這裡等。」朱燕婷把手插在兩邊大衣口袋裡。天有點冷,她細心修飾過的面孔也凍得發青。祁善聽說朱燕婷考進了本地的一所藝術學院學聲樂,半年不見,她變得比高中時更漂亮張揚,眉目里也有了自信。

祁善說:「你等了多久,為什麼不給他打個電話?」

朱燕婷冷冷道:「你明知他不會接我電話。我不是來纏著他的,只是要當面問一句,他回來後只見了我一面就找不著人了,這是不是代表我們就這麼完了?要甩我也該給個準話,何必捉迷藏?」

祁善默默抓緊了乾洗衣物的透明袋子。朱燕婷的意思是,直到這次回國,周瓚和她還是男女朋友關係。是,他沒提過,祁善也沒問起,但這不代表沒有事情發生。她是誰?誰規定「好朋友」找了另一半非要向對方坦白。

「這些話你還是當面問他吧。」祁善面無表情。

朱燕婷見她無心逗留,自嘲道:「祁善,明明我才是她女朋友。為什麼每次見到你,我都有種第三者撞見了原配的感覺?這太諷刺了。」

「你們的事與我無關。」祁善一向溫和的語調也有了輕微的變化。

「真的無關嗎?你就像個影子,看似無所求,實際上無處不在。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周瓚有了你這個好備胎,難怪在外面玩得無所顧忌。」朱燕婷或許本意並非針對祁善,可言語里掩不住怨懟。

祁善想說:「我根本不知道你們在一起。」然而有什麼用?她現在連自己算什麼都不知道。朱燕婷的定義倒有幾分準確——備胎!

「再見。」祁善不會口出惡言,但也不想任人指摘。她並不怪朱燕婷,因為她現在也討厭她自己。

回了家,爸媽都散步去了,周瓚還沒有回來。祁善獨坐在因沒有開燈而顯出昏暗的客廳,朱燕婷的話一直縈繞在耳邊。她從未想過自己是這麼可惡的一個人。當時她應該反駁的,她早就安於做周瓚的朋友,他們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關係不是她造成的,早在朱燕婷出現以前的十八年里他們都如此親密。如果祁善知道周瓚有了另一半,她會識趣地退到合適的距離。可是在外人面前她的嘴總是太過笨拙,當時為什麼一句都說不出來?難道是心裡有個微弱到極致的聲音在干擾著她:這段時間周瓚對她的曖昧又是為了什麼?

冬夜的天黑得很快。祁善久坐不動的身體有些僵硬,她開了燈,把廚房的垃圾拿出去扔,眼睛無法剋制地看向那個方向。朱燕婷果然還在那裡,她倔強的身影似乎和灌木叢的陰影融為一體。

祁善遲疑地問:「你不冷嗎?要不要……到我家坐一會?」

對方竟沒有拒絕,她沉默了一會,朝祁善走來。

坐在祁善家的沙發上,朱燕婷下意識地環視周圍的環境。她努力想表現出冰冷和尖銳,但凍紅的鼻尖和眼裡的一絲難過讓她看起來沒那麼強悍。祁善給她倒了杯熱水,這樣的舉動在朱燕婷看來也和「貓哭耗子」沒有區別吧。或許她們倆都是「耗子」。

「謝謝。」朱燕婷漠然說完,雙手急不可耐地捧上了杯沿。她的手通紅,凍得都快沒了知覺。剛喝了一口熱水,朱燕婷的視線被定格在屋內某一處。祁善循跡看去,她們都望向了茶几上的那個粗陶杯子。不消任何言語,祁善心中忽然感到某些東西在崩塌。

不出所料,她聽到了來自朱燕婷的質問。

「這杯子怎麼會在你家?」

朱燕婷口氣尖銳,彷彿祁善是一個小偷。祁善心中百味雜陳,她也可以反擊。只要她說,這杯子是周瓚送給她的,朱燕婷只怕更加傷神。然而她們何苦彼此為難?隔了許久祁善才開口道:「這是周瓚的,他讓我替他清洗一下。」

「他有沒有說過這是我送給他的東西?」朱燕婷探身把杯子拿在手裡,她見祁善木然搖頭,又接著自言自語道,「杯子是我親手做的,就等著他回國當作我們之間的第一件禮物。誰知他收下之後就沒了下文,人也找不著了。」

「我要回去了,本來今天晚上還有個演出的。」朱燕婷很快放下杯子,站了起來。

祁善也陪著她起身,問:「你不等周瓚了?」

朱燕婷忽然笑了笑,「祁善,你何必自欺欺人。我還有等的必要?杯子是他給你的吧?」

祁善連辯解都省了,將杯子遞還到朱燕婷面前,「你把它拿回去吧。」

「你不喜歡就替我扔掉。反正它在周瓚眼裡什麼都不是,像我一樣。」朱燕婷沒有接,想想又低聲道,「最可笑的是我竟然為了這對杯子在陶藝坊待了三個下午,淘汰了九套廢品。我自己留了一個,也該扔了。」

「好。」祁善依言又把它放回原處,一板一眼並無疏漏。

朱燕婷看向祁善的目光變得複雜,她垂首笑笑,說:「祁善,我不是你的對手,你也不是我的敵人。以前我討厭你。周瓚說他最恨喝牛奶,又不肯退訂。他不愛吃甜品,卻知道哪家的紅豆沙做得最好,都因為你喜歡。我現在反而同情你。你們佔盡天時地利,不在一起才需要一百種理由,想要成為一對卻只要周瓚願意就夠了。那隻能證明他不願意!哪怕全世界祝福你都沒用。」

朱燕婷走後,祁善長久地望著那個杯子。她早該懷疑杯子的來路有問題,這分明是女孩子才有的心思,又怎會是周瓚有意為她而備的呢?她被先前的幻覺沖昏了頭。杯子對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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