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A的蹤跡 第二章 浮上

一星期之內,就讓你屍骨無存

高嶺隆一郎的心思,如今似乎已經不在少年A的事件上了。《猶大之子》這本紀實小說,原本就是以少年人的犯罪為前提寫成的,如今既然已經查明:事實並非如此,世間對小說也就立即失去了興趣。才剛發行了幾個月,銷量便一落千丈了。

眼看著必須要重新進行調查,還要進行全面的改寫,高嶺隆一郎自己也打算,不再理會這件麻煩事兒了。而神崎弓子對此則頗有微詞。對她來說,發生在久喜市的連環女性失蹤事件,無疑是自己經手過的案子里,最有意思的一件,她談到這起事件的時候,至今仍然興奮不已;所以,當然不想就此罷休。

儘管第三名失蹤者——多多田由香里已經平安回家,焦點已經轉移到北澤香織遇害事件上去了,但是,警方還是沒有能夠,掌握真兇的任何線索,目前仍去向不明的酒卷佳代子,也是生死未卜。

神崎弓子要求髙嶺隆一郎再進行一次調查,可是他卻說:自己已經在《猶大之子》中,對少年法問題,提出了自己的觀點,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便不想再在這件事情上,再過多地浪費時間了。

「當然這件事的動向,我還會繼續關注的,萬一有了什麼進展,我再決定是否重新調查。現在,我得全力撲在名古屋發生的案子上,暫時抽不出空來。」

高嶺隆一郎自然有他的道理,神崎弓子明白:再勸老師也是白搭。於是她決定,除了協助高嶺隆一郎,完成當前的工作之外,自己暗地裡去調查一下久喜市的事件。

髙嶺隆一郎出院以後,又盯上了一宗發生在名古屋的未成年人犯罪事件,除了周末,他整日整夜都在現場活動。對於神崎弓子來說,這正是個自由行動的好機會。

七月三日,弓子決定,先去聽一聽少年A對事件的回顧。從這個之前,一直被冤枉的孩子的話里,說不定能夠找到解決事件的新想法呢。她手裡有A的父親——小河原耕司留下的名片,所以,知道他們以前的住址。他們新住處的電話號碼,她手裡倒也有,只是如果就這麼直接找過去,那位父親未必願意接受採訪,所以,還是瞞著少年A的父親,單獨找孩子談一談吧。

她原以為自己來過久喜市幾次,應該已經對城市西郊的道路很熟悉了。沒想到,這次在現場周圍,又碰到了不少從未見過的小路和舊馬路,她也因此小小地吃了一驚。

她把汽車停在農道的路肩,向少年A家裡的房子走去。因為電視轉播的時候,把房子整個都拍出來了,儘管沒有拍到門口的銘牌,可是,後來還是有不少好事者,專程驅車來看熱鬧,給附近的住戶,也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可是,自從少年A離開少年院之後,這裡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在這個黃梅天的下午,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只有為數不多的過路汽車。

少年A的家並不難找,銘牌上被人刷了一層膠水,名字很難辨認。但玄關門口,貼著一張寫有「謝絕採訪」的白紙。這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明擺著會讓人看出來,這裡就是少年A的家嘛。

這棟兩層樓的房子挺新的,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的,一看就知道沒有人在家。

門旁的玻璃窗已經破了,裂痕看上去就像蜘蛛網一樣,玻璃內側,貼著一張厚紙,權當修補。看來是被不滿人士,扔石頭砸破的吧。磚牆上用紅色油漆,刷上去的「滾出去」幾個大字,現在依然清晰可見,看這樣子,銘牌上的膠水,肯定也是這幫鄰居乾的好事了。已經干透了的膠水,現在仍然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溶劑氣味兒。

看來即便多多田由香里已經平安回家了,這裡的事態,還是沒有任何改觀。對這裡的住戶來說,在真兇落網之前,少年A仍然是一個危險人物。

神崎弓子簡直太樂觀了,居然以為只要來了,就多少能夠有些收穫,看樣子這兒的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八成不會接受她的採訪吧。

正在她呆立在門前的時候,一個身穿白色T恤衫和藍裙子的小學女生,蹬著自行車從身邊經過。女孩把粉紅色的自行車靠在路邊,津津有味地盯著神崎弓子瞧著。

「怎麼啦?……」

這孩子似乎也是本地的住戶,兩隻眼睛忽閃忽閃的,顯得很好奇。大概是因為弓子穿得很隨便,被她當成女大學生了吧,這小女孩好像也因此,對她有一種特別的親近感。

神崎弓子總算找到突破口了,孩子可不像大人那樣拐彎抹角。

「你認識這個房子里住的人嗎?」

「媽媽說過,不能講關於少年A的事情。」

這兒的住戶,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嘛,連這麼小的孩子,竟然都通知到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刻意模仿父母的口氣,那個「少年A」從小孩子的嘴裡說出來,聽著真是很彆扭。

「可是,姐姐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這家人,但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真的很頭疼呢。」

神崎弓子故意吸了一下鼻子,裝出一副可憐相來。女孩的目光中,立即就充滿了同情。

「大哥哥已經回來啦。」

「什麼時候回來的?」神崎弓子心想得手了,但臉上還是故作鎮定,「你要能告訴姐姐,姐姐會很高興的。」

「昨天太陽快下山的時候,今天說不定也會來呢。」

女孩興髙采烈地說道:「我是大哥哥的好朋友,他跟我說了好多好多話呢。」

「都說了些什麼話呀?」

「讀書的事情啦,還有其他很多很多。」女孩兒興高采烈地說。

「他跟你說自己住在哪兒了嗎?」

「說是在車站旁邊。」

「久喜車站旁邊?」

「是啊,說是因為房間很小,好多東西擺不下。所以,有時候要回來拿東西,或者搬東西過來呢。」

「嗯,是這樣啊。你知道他在車站邊上,具體住在什麼位置嗎?」

「不,這個我可不知道。」

女孩似乎只知道,少年A是騎車從久喜車站那邊趕過來的,但是,這就已經不錯了,要是去問這兒的大人,八成得吃閉門羹。她打算傍晚的時候再來看看,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能碰到少年A呢。

神崎弓子目送那名女孩兒,走進了少年A家住的二層樓房,便轉身準備去取車。就在這個時候,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不由自主地舉起左手,按在了胸前。

「是他,是他來了!……」

一個初中生模樣的少年,正蹬著自行車,從久喜車站的方向,往這裡趕來,他身穿白色T恤衫和黑短褲,頭上扣著一頂帶帽檐的白色帽子。他靠在公路右側,慢慢地騎著車子;神崎弓子裝作沒有看到他,在公路另一側,迎著他走去。

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少年A只是簡單地瞟了弓子一眼,馬上又把目光移開了。

少年A並不認識我,可我卻知道他。

少年法的重重保護傘,嚴密地守護著少年人的隱私,媒體也無法公布,少年A的真名實姓和照片。不過,在他被捕之後,互聯網上,曾經有人貼出過他的正面照片。儘管帖子很快就被刪除了,但是,神崎弓子已經看過了那張照片。他看上去只是個很普通的中學生,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恐怖感覺。

少年A的真名,叫作小河原祐介。

初中正是長身體的青春期,孩子的面貌,自然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有所變化。神崎弓子現在眼中的這位少年A,和網上流傳的那張照片上面的模樣,已經有一些不一樣了,但是再怎麼說,這差別也還沒有大到無法接受的地步。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面容,讓她有一種親近的感覺。這張面孔似乎在哪裡見過,她感覺自己很久之前,就已經認識他了。

少年A在自己家門口下了車,往門裡張望了一下。可是,他並沒有開門進去,而是推著自行車,開始步行。

神崎弓子覺得奇怪,便跟在他後面。眼見他走出十米左右,又坐到車座上,向西面慢慢騎去。弓子也加快腳步,緊隨其後,轉過前面的拐角,就應該是兩邊草木叢生的連綿彎道了。穿過那片林子,前面就是一片田野,再往前走,就能柢達伊賀沼地。

等少年A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後,神崎弓子立即拔腳跑了起來。

天氣悶熱無比,她也跑得氣喘吁吁。等她喘著粗氣,轉過街角的時候,少年A卻消失不見了,彷彿遭遇了那古老傳說中,所說的「神隱」一樣。

渾蛋,這怎麼可能?……以神崎弓子剛才奔跑的速度,應該不會跟丟才對啊。

蜿蜓的道路遠方,是綠油油一望無際的大片農田,那孩子不可能這麼快,就騎車藏身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但他還是消失了,就像是進行了時空躍遷一樣。

神崎弓子甚至懷疑:這附近是不是有時空裂隙,或是蟲洞之類的通道,可以供少年A穿越時光。

胡思亂想之間,她偶然發現,在樹叢中,還隱藏著一條林間小道,正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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