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A的犯罪 幕間休息

寫給多多田育夫、多多田妙子夫婦的信

爸爸,媽媽。讓你們擔心了,實在抱歉!

我是由香里。報紙和電視上,都在說我失蹤以後,被人殺了什麼的,不過,我其實沒事兒,我現在很好。

我很愛他,已經打算和他結婚了。我們覺得:爸爸、媽媽你們肯定不會,答應我們的親事,所以,才出此下策脫身而去的。

確實我們還太小,人生的閱歷經驗也很少。但是,我們也確實是真心相愛。雖然我也不想私奔,但實在是沒有其他辦法可想。

寫信是想告訴你們,我們過得很好。還有就是,警察抓了一個孩子,說他涉嫌綁架酒卷佳代子小姐和我。所以請你們把這封信,帶給警察去看,讓他們快點放了那孩子吧。至少我的失蹤,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請你們千萬不要來找我。我也期望爸爸和媽媽能夠冷靜一些。

(注)

本信件已經送交埼玉縣警察鑒識科鑒定,沒有採集到指紋。便箋為K公司的產品:信封為市售的褐色信封,便箋上的文字和信封上的地址、姓名,全部為B公司生產的打字機打出。

郵戳為埼玉縣浦和中央郵局蓋的,時間在一月九日十二時至十八時之間。沒有留下寄信人的地址。

(完)

供述筆錄

平成X年一月十三日

戶籍:埼玉縣久喜市X

住所:同上

職業:X中學初三學生

電話:0480-23-XXXX

姓名:XXXIX(註:少年A的真實姓名)

昭和X年X月X日生(十五歲)

(平成X年一月十三日,在埼玉縣久喜市警察署,對上述嫌疑人,就其殺人嫌疑,進行了問訊,本警察署在重複告知問訊對像無需在供述中作假後,得到了如下的供述內容)

殺人經過

讓我繼續談一談上一次的話題。

我在學校和家裡受氣的時候,一直苦於沒有地方發泄怒火。起先,我用電子遊戲來發泄,後來遊戲也無法滿足我了,於是,我就在家裡房子後面的儲藏室里玩火,或者用小刀捅昆蟲和小動物來泄憤。

但是,逐漸地,我連這些都膩味了,干是,我開始向旁人下手。比如在路上追趕小學生,看到不順眼的,甚至還會去追打,諸如此類的事情,我那時候做過不少。

這種事情,有時候我晚上也出去干,只是都瞞過了父親。不過,我想即便爸爸知道了,也不會說我什麼的。因為爸爸、媽媽平時,就當我不存在一樣,我也當他們不存在一樣。我的爸爸正被公司和女人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這個家對我來說,也只是一個過夜的地方罷了。

被我殺掉的那個酒卷佳代子,以前從來沒有和我打過照面。十一月十七日晚上十一點左右,我正在路上閑逛的時候,身邊正好開過來一輛往菖蒲町去的巴士,那個女人碰巧在庚申塚車站下了車。

問:當時你就起了殺意?

答:原本我也沒有想要她的命,只是想捉弄她一下而已。干是,我就戴上了從天王院吞龍上人廟會上,買來的恐怖的骷髏面具,想從背後遮住她的眼睛。結果,剛走近一些,就被她發現了。

我看她張口要喊,心想不妙,於是想也沒想,就從身上抽出手電筒來,對著她的腦袋狠狠地砸了下去。我真的沒想要她的命,只是想讓她不要發出聲來。

「砰」的一聲悶響,那女人就倒在地上了。

當時我心裡就後怕,這下子可糟了,要是被人發現,我又得被送回少年院去了。

那天夜裡非常寒冷。趁這裡還有沒車子經過,我趕緊把那個女人,拖到旁邊的樹林里,給她把了把脈搏,不知道是不是手指凍僵了的緣故,我也摸不出她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也許是因為我當時被嚇壞了吧。

不過,當時我認定她已經死掉了。於是,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該如何把屍體隱藏起來。

然後,我馬上想起:家裡還有一輛舊的手推車,就放在儲藏室里,也好久沒人用了。用那台手推車,應該能把屍體運到別處去藏起來吧。

伊賀沼地

儘管儲藏室里很黑暗,但幸好那台手推車還在。我把那上面的垃圾、雜物都清理掉,往外拉的時候,發現輪胎癟掉了,於是,我就拿了個打氣筒,往裡面充了些氣,再推著車子來到林子里。那女人應該是已經死透了,我費了半天勁,才把屍體扛到車上,運到了田野里。

從久喜市往菖蒲町的路上,即便半夜,也經常有車輛開過,只要一看到遠處有車前燈,我就把車推到田壟上,或者輔路上去,那些車子開過的時候,就不會注意到我了。

田地這邊,過去有不少灌溉用的蓄水池和沼地。小時候我經常在這裡玩耍,對地形也是了如指掌。所以,即便當時是晚上,我也大體能夠認得出方位來。

問:路上有沒有被什麼人撞見過?

答:沒有遇到任何人。

我選中了被稱為「無底深淵」的伊賀沼地。那裡即使是深冬時節,都不會上凍的;如果把屍體沉到那裡面,我想永遠都不會有人發現她了。

我總算安全地,把屍體運到了沼地邊,然後,把她放進岸邊停著的一艘舊木船上,然後,我把船划到了沼澤正中央,將她推了下去。屍體一瞬間就沉了下去,直到我完全看不見為止。

關於手機

拉著推車回家的時候,突然響起了一陣電話鈴聲,把我嚇了一跳。起初我還以為,自己被人跟蹤了,也許,是背後那個人的手機在響吧?我當時萬念俱灰,心想自己八成是被警察發現了吧。

我一屁股坐了下來,可左等右等也不見有人來,於是掏出手電筒,照了照四周,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手機電話又響了,這次我才發現,聲音是從推車上傳來的。起來拿手電筒一照,看到有部手機掉在那裡面了。我意識到:這是從那個被我殺死的女人身上掉出來的,就把它塞進衣袋裡,帶回家去了。

藏屍體的事兒沒有被人發現,我總算鬆了一口氣。看來出去閑逛,真的有弊無利,所以,那件事情之後有段時間,我也沒怎麼外出過。

不過,那部手機卻每天響個不停。那女人的朋友發來信息,要她即刻回覆,我一開始打算不理她,可是,她竟然沒完沒了了。

那時候消息已經傳開了,說被我殺掉的那個女人。去向不明什麼的(這時。我才知道她叫酒卷佳代子)。於是,我就給那個發信息來的女人回了電話,想看看她究竟是什麼用意。為了試探她,我就在電話里一言不發,但是,她似乎就此確信,酒卷小姐竟然還活著。

所以,我就應她的要求,給她指定了一個見面地點。然後,我就到公園裡,想問問她到底有什麼事,結果被路過的人看到。慌亂之中,我在逃跑的時候,衣服被圍欄刮破了,手機也給丟在了現場。

另一位女性

殺害另一位女性(就是多多田由香里小姐)的時候,我也是如法炮製。雖說我有一陣子,沒敢到外面去,但是,看到自警團的巡邏工作逐漸鬆懈,便覺得差不多該沒事兒了。我晚上又溜出去,在公路上,我看中了一個騎著紅色自行車的女人。

這次我是蓄謀要殺掉她,完事以後,還是用推車把她運到伊賀沼地了。

(以下內容省略)

猶大之子

……那兒是個狹小、憋悶的房間。

他拿出一張質地粗劣的便箋,攤放在寫字桌上。因為不許使用文字處理機,所以,只能靠手寫了。他寫字總是力道太大,字也很潦草,對他來說,文字處理機可真是個好幫手啊。

可現在的他,就像是被束縛住了手腳一樣。好久沒寫字了,好幾年前就已經消失不見的老繭,如今又像蜥蜴尾巴一樣,原地復活啦。

隱隱作痛的手指,讓他回想起過去的事情。他的眼中淚光閃動,卻沒有半點感傷,只有滿心的痛苦與追悔一一畜生,我競然落到這步田地,被關在這麼一個又臟又破的地方。

只有用筆,才能夠寫出他內心強烈的不甘。

他捏緊鉛筆,正要開始書寫,突然,一聲骨頭折斷般的清脆響聲——渾蛋,筆芯竟然折斷了。手頭沒有鉛筆刀,他只得用大拇指的指甲,摳掉了筆芯周圍的木片。雖說筆芯變短了,寫字寫起來有些吃力,可是,卻不必擔心筆芯會再斷掉。

「敬啟……」

剛剛寫了兩個字,他就對這種陳詞濫調反了胃,於是,他用那小得可憐的橡皮,吃力地把字給擦掉了。擦完之後,便箋變得又黑又臟、毛毛糙糙的。

不過這也無所謂,反正又不是在寫情書。

「好久不見。」這樣寫就可以了吧。

「爸爸,你還好嗎?」

突然,他眼前一片昏花,就像熒光燈突然熄滅了一樣。他用手指輕輕按摩了一下眼眶,抬頭一看,發現房間里的熒光燈,真的在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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