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危險的乘客 新瀉——新發田

新瀉站停車八分鐘。

約有八成的乘客在此站下車,車廂內頓時變得空蕩。「月光號」的名稱只使用到新瀉站為止,從這兒一直到終點的村上站,列車改為自由入座的快車。

車內開始廣播,告知旅客電車將朝反方向行進,請乘客將座椅調到另外一頭。由於前座的兩人仍一動不動地坐著,所以我和鄰座女子也只好按兵不動地坐在原位。車內乘客紛紛起身迴轉座椅,一時間耳際傳來陣陣「喀嚓!喀嚓」的金屬碰撞聲音。

這個車廂只剩下我和隔壁的女子,以及從高崎上車的數名男性,帶耳機的男孩、還有前座的中年男性及年輕女性。中年男性雖然之前一直嚷著要在新瀉下車改搭新幹線回去,現在卻仍睡得死沉。其隔壁的女性也並未叫醒他,兩人像是安靜地睡著了。

帶耳機的男孩起身轉換坐到前面的座位,重新開始聽起吵人的音樂,好似要一鼓發泄剛才所受的怨氣,刺耳的音樂聲直傳到我這頭來。

我一點也不覺得飢餓。雖然一路上沒有休息,我卻毫無睡意,反倒想喝杯冰咖啡。不過為了慎防隔壁的女子中途跑掉,我只好勉強按捺住這種慾望。電車預計在六點五分抵達終點站村上。我決定在一個鐘頭內和她一決勝負。

清晨五點十四分,往村上的快車開始緩緩地啟動。窗外的風景朝反方向飛奔而去。視覺上感覺有些奇怪,但沒一會兒就習慣了。

我決定和女子再度展開心理戰術。只有上帝才知道誰會是贏家。不過,我不會輸的。至少,我不想輸。已經追到這裡,我可不想像喪家犬般的夾著尾巴逃跑。

「提到在電車中和殺人犯坐在一起的機率……」

我又再度打開話題。

「你實在很煩人哩。」

女子雖面露苦笑,卻是一副準備迎戰的樣子。接著,她蠻有自信地說道:「差不多是一萬分之一的機率吧。」

「你有什麼根據嗎?」我毫不放鬆地反問。

「沒有哇,只是直覺罷了。不過,我現在又想到一件更有意思的事。」女子誇張似的提高聲調。

「更有意思的事?」

看著對方的那副滿懷自信的模樣,我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是啊。同一車廂中的乘客,兩人都是殺人犯的機率問題。來!讓我考考你。一萬乘一萬等於多少?」

「一億。」我想也不想便脫口回答。

「完全正確!你答得很好。」

女子做作地鼓起掌來。看樣子她有意想扳回頹勢。情勢好像開始有些逆轉。

「這又意味著什麼呢?」

「例如,假設和殺人犯同車廂的機率是萬分之一,而另外一個殺人犯搭上同一車廂的機率亦是萬分之一,這二個人出現在同一車廂的機率不就是一萬乘以一萬,換句話說就是一億了。但這兩個人並不是共犯噢。我指的是兩個完全沒有任何關係的殺人犯乘坐同一車廂的機率。」

我不發一語,暗自揣測著女子話中真正的涵義。

並肩而坐的兩個乘客皆是殺人犯的機率……,我像被人從頭上澆了一盆冷水似的。

「難道,你……」我睜大眼睛吃驚地望著她。「你發現了嗎?」

「是的。早就發現了。當列車經過水上時,我就有這種直覺了。」

「啊。因為我談到婚外情的事情。」

「報紙上的報導也是很好的參考。」她指了指插在座椅後方的晚報。

「奇異殺人事件再起 此次事件發生在新宿的一間旅館房間內」

相片中的受害人帶著責難的眼神看著我。

「你在哪兒殺死他的?」

她用著母親教訓小孩般的嚴厲口吻問道。現在我們兩人的立場完全逆轉過來。

到此,我終於徹底地放棄掙扎了。

「在飯店裡。但是,我最初並沒打算殺死他。只是那個人太過優柔寡斷,這才惹火了我。我只是隨手捉起房間內的床頭燈向他砸去,沒想到他竟應聲倒地,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了。」

「人的生命真是脆弱啊。」

女子語帶同情地點了點頭。我不知道她是真正發自內心,抑或只是作戲而已。

「最後,我還模仿最近聳人聽聞的奇異殺人犯,割下那傢伙身上的某一部分。」

「你打算嫁禍給連環殺人犯?」

「正是。」

「嘿,真不知道該罵你陰險,還是稱讚你聰明。」女子怔怔地說道。

「不過,我真沒想到會和大名鼎鼎的奇異殺人犯搭乘同一班列車。」

我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接受這個諷刺性的因緣巧合,久久仍未能平復自己的情緒。「這是一億分之一的機率?或者是一百億分之一的機率?」

「我也感到十分驚訝昵!」

女子興奮地往上提了提膝蓋上的紙袋。我知道嶄新的手提包中放著什麼東西。那是只從屍體上切下的手掌。因女子的體溫而腐敗發臭的手掌。雖然包在塑膠袋中,但難聞的氣味仍透過層層的包裝紙而向外發散。她之所以未曾察覺的原因是因為車廂里的冷氣很強,加上她又患有感冒,導致鼻子對氣味不再靈敏。

我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就是連續奇異殺人事件的元兇。

這回輪到我反擊了。

「你到村上做什麼?」

「想回到鄉下靜養一陣子。我娘家開麵店的,我考慮或許回去幫幫忙。」

「村上是怎麼樣一個地方?」

「以前是箇舊城,沒什麼特別的,但我卻對它有一份特別的情感。」

女子望著左手窗外青綠的田園景色。這裡是日本少數的殼倉地帶,綠色的絨毯向東連綿不絕,一直沿繞到山的那一頭。

「嗯,這個地方感覺真棒!有從前那種鄉下的味道。」

「你老家在哪兒?」

「我是崎玉縣人,那兒離東京太近了,沒什麼意思。」

「那你為什麼搭上這班列車呢?」

「為了追你呀。」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追我做什麼?」

女子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電車逐漸開始減速,已經過了五點半了,耀眼的朝陽斜斜地射進車廂內。新發田站已經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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