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禁者 第二章 虛構的密室

(山本安雄)

我已經開始著手創作推理小說了。在監禁的狀態下,被人逼迫著寫小說,簡直就像斯蒂芬·金的《危情十日》一樣。與男主角保羅·謝爾頓唯一不同的是,我很享受目前的狀態。

被監禁的確不自由。然而,之前不溫不火的平淡生活,使我的創作熱情越來越淡,這突然降臨而來的困境,反而激發了我的創作靈感。這種經歷,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我應該把這當成神明對我的磨礪。如果能夠成功地逃離這裡,我還可以把這段監禁生活,用作小說的素材。

究竟是誰把我關在這裡、逼迫我創作小說的呢?……關於這一點,我打算一邊寫小說,一邊進行推理。只要趁那個女人來這裡的時候,盡量跟她搭話,就一定能夠找到有用的線索。

問題是密室的手法。女人在紙條上,列出了她最喜歡的十本密室推理小說,並要求我寫出能與之匹敵的作品。

不過,隨便糊弄糊弄她,裝出一副寫作的樣子就行了吧。或者,我只把我的推理過程寫出來,就差不多了吧。

女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三更了。玄關響起開門的聲音,和塑料袋互相摩擦的沙沙聲響。

我正在睡覺。雖然察覺了女人的到來,卻依舊躺在被窩裡。響起電腦開機的啟動聲,女人粗魯地敲擊著鍵盤。隨後,女人嘆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混蛋,你他媽的到現在,都幹了些什麼啊?」女人突然飛起一腳,向我踹來。

這一腳,正中我之前腰部受傷,腫起來的那個部位,疼痛感使我從被窩裡一躍而起,口中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連我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你這個混蛋!……」女人怒吼道。

我暗自祈求: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閉上眼睛,再次睜開來。卻見女人雙手叉腰,一臉兇巴巴地站在我的面前。戴著口罩和墨鏡的臉,讓人看上去不寒而慄。

「看來你完全沒有理解,你現在所處的狀況嘛。全是千篇一律的『敘述性詭計』,讀者早就煩透了,沒有任何驚喜之處。再這樣下去,就是死路一條,你的作家生涯,就要畫上句號了。你怎麼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啊!……」

「不,不是這樣的。我已經想到了不錯的素材,打算休息一下就動筆。」我急忙向那女人做出保證。

女人卻認為我不過是在找借口。

「那你就趕緊寫啊。我可不會手下留情的。給我拿出結果來,結果!……等你寫出來之後,想睡多久都隨便你。」

「知……知道了。」

「知道了就趕緊寫!……混蛋,快寫啊!……」

我被女人嚇得站起身來。腳鐐絆住了左腳,我像不倒翁似的,猛然滾倒。真是狼狽不堪。我真想放聲大哭。

「到現在為止,都算是給你的適應期;從現在開始,我可要動真格的了啊,老師。撒嬌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女人強制地讓我坐在書桌前。我只能把電腦當作草稿本,勉強構思小說的情節。女人去了外屋的餐廳。身後亮起燈光,並傳來吃東西的聲音。隨後還飄來一陣可可的香甜氣息,我的肚子開始咕咕直叫。

「寫出點什麼以後,我就給你飯吃。」女人冷冷地說道。

頭頂傳來搖滾樂的聲音,是戶冢健一打開了音響。雜訊使地板微微震動。那個男人就算知道,我被囚禁在這裡,估計也不會幫忙的。

最後,我絞盡腦汁、埋頭苦思密室手法和小說情節,直到天亮。不時從餐廳里,傳來女人打呼嚕的聲音。

我還趁機又給新見月代,發了一封求救電子郵件。過了一會兒,她回覆了我:「你是誰?」這時候我察覺女人醒了,便趕緊刪除了那封郵件。

一股腐魚爛蝦的味道,從脖頸後面飄來,氣味難聞,令人作嘔。

「怎麼樣,寫好了嗎?」女人問道。

「馬馬虎虎吧。不過總算是有了點頭緒。」

「哦,那就好。」女人的語氣很是溫柔,「昨晚對不起哦,我心情不大好,有點煩躁。沖你發那麼大的脾氣,真是不好意思啊!……」

原來不過是偶然心情不好,才把憤怒的矛頭,指向了不幸的我啊。這女人的情緒起伏,還真是激烈難測啊,一不小心就有爆發的危險,我以後可得多加小心。

「你肚子餓了吧?」

「嗯?有一點點了啦!……」

「吃速食麵吧,我現在就給你做。」

女人做的速食麵,雖然沒有熟透,但在我看來,還是很好吃的啦。我虛弱的身體,就像缺水的沙漠一般,拚命地汲取著能量。

「你也累了,睡一會吧。」

「謝謝。」

「不過你要是不認真寫的話,我還會像昨天一樣,狠狠發火的哦。那時候,我可能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記住了?」

女人的語氣里,飽含著恐嚇之意。因為看不清楚她墨鏡後的眼睛,而無法窺探她的內心,這更加令人恐懼。被溫柔對待,反而使恐懼感愈發強烈。

我只能點頭。

凝神細聽,遠方似乎有海浪的騷動聲。鼻腔內充滿類似腐爛海草的味道,我一時陷入了錯覺之中。

「你要是有想要的資料,就告訴我。」

「我想要與密室有關的資料。」

「比方說?」

「你列出來的那十本書,我都想要。還有專門解說密室的評論集,比如天城一先生的《密室犯罪學教程》之類的,隨便什麼書,有一本就行。我房間里就有很多。」

「我知道了。」

這時,我發現女人的墨鏡後面,似乎閃過一絲光芒。

「那你睡覺吧。等你睜開眼的時候,會看到資料就放在桌子上。」女人的聲音,聽起來越來越遙遠。

困意襲來,我倒在被窩裡沉沉睡去。朦朧中我意識到,又被她下了安眠藥。

(清水真弓的日記)

某月某日

公寓里,似乎正悄然發生著什麼不好的事情。這是我的推測,也算是我的直覺。似乎有人盤算著,要把無辜的人,捲入邪惡的陰謀。這種事情沒辦法告訴警察,雖然這幢公寓附近,曾經發生過複雜離奇的案件,他們聽我這麼說,還是只會付之一笑。

我決定自己去査明事實的真相。把深深埋藏在地下的秘密,全部挖掘出來,讓它們暴露在陽光下。

哎呀,寫得這麼偉大,其實不過是好奇心過盛而已。現在如果用針戳一下,我的好奇之心,搞不好會「砰」的一聲,爆炸開來。所以,得趕緊放放氣才行啊。

好比把能量攢起來,一口氣爆發的大地震,安全起見,還是通過頻發的小地震,把能量分散開來更好吧。我的好奇心,就和地震是一個道理。

我手裡有一把閃閃發光的鑰匙。這就是能滿足我好奇心的鑰匙。搞不好還能開啟未來的幸福之門呢。

可惜打開那道門扉的機會,遲遲不來。一方面也是因為我勇氣不足。隨便闖入別人的家裡,倘若被發現了,那可如何是好。雖然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東西了。一想到這一點,我還是不由得心生躊躇。

另外,還有昨晚的事情——或許應該說是今天早上的事情吧,下了班回到家裡,已經是凌晨一點半了。之所以會那麼晚,是因為下班後,我應店長的邀請,去附近的小居酒屋,喝了一杯清酒,之後才心情大好地回了家。

借著醉意,膽子似乎也變大了。上到公寓二樓,203號室的房門,立即映入我的眼帘。我心念一動,不如試試看呢。畢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我把鑰匙插進鎖孔,小心翼翼地向右轉動。「咔嗒」一聲,鎖開了。良心發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停手吧,這可是犯罪呀。」

「我知道,知道了啦!……」

「你這女人要是真幹了,可就沒有回頭路了啊。」

「你就別管我了嘛。」

搖搖腦袋,在耳邊不停嘟囔的良心的聲音,隨即便消失了。雖有酒勁助威,心裡卻還是有些忐忑。這要是在清醒狀態下,說不定心臟已經爆裂了。

我輕輕拉開門。屋裡應該一直沒有開窗透氣,一股令人作嘔的渾濁空氣,撲面而來。

隨後,門突然被從裡面拽住了。

我以為被人發現了,當即準備逃跑,手卻像被膠水黏在了門把手上似的,怎麼掰也松不開。

我陷入慌亂,幾乎叫出聲來,聲音卻卡在乾渴的喉嚨里。不過,答案立刻出現了,拽住房門的是防盜鏈。門上拴著防盜鏈,證明屋裡有人。真是太危險了。

我定了定心,輕輕關上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雖然整個過程,連一分鐘都不到,我卻感覺像去健身房,做了一個小時激烈運動似的,渾身都感到無力。

髙度緊張之後的放鬆、血液中高濃度的酒精含量,以及極度的疲勞,三者一齊向我湧來。我一頭栽倒在床上,昏過去似的,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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