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吊之島 第五章 密室的行者

「三人中,必有一惡。」

光照師父的低聲呢喃,在我的腦海里縈繞不去。正因為是他的無心之語,反而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三人,是指雪、月、花三姐妹嗎?若是如此,那就是說,姐妹三人之中,有一個是壞人。

是月代?……

可真的是指三姐妹嗎?要是指新見嚴一郎的子女,那清水美佐子和修平也應該算進去。他的五位子女里,雪代、花代和修平都已經辭世,倖存的只有美佐子和月代。加上妻子秀子,剛好三人。

莫非光照師父是想說,這三個人裡面,有一個人是壞人嗎?……

我離開華獄寺,邊走邊反覆玩味,光照師父說的話。迫近黃昏的「上吊之島」,雲層低得像要從深灰色的天空,降落到海面上似的。從西方吹來的風,夾帶著石碌般的雪粒,砸向面頰。

今夜又將雪花飛舞吧。

我縮著脖子,努力尋找解決事件的線索,卻始終毫無頭緒,不知不覺間,已經回到了新見家。

我在廚房,找到了正在準備晚飯的大島良江,趕緊趁機向她詢問,有關清水美佐子的事情。

咕嘟咕嘟直響的大鍋熱氣蒸騰,廚房裡瀰漫著醬油味道,和略顯甜膩的味道。良江拿起一升裝的酒瓶,正準備往鍋里倒去時,卻彷彿發現酒被人下了毒似的,慌慌張張地抬起酒瓶。酒灑在地板上,她慌忙擰上瓶蓋。她身旁擺著一隻裝滿酒的茶碗。

「哎呀,是您啊。不要誤會,我不是在喝酒,這是為了調味……」但眼睛裡密布的紅血絲,卻出賣了她。

「我知道,我媽媽做飯的時候,也會放酒調味。」我在廚房角落裡的圓凳子上作了下來,一邊問道,「良江……那個,關於清水美佐子……」

「咦,呃……」大島良江轉回鍋前,裝作用湯勺嘗味道的樣子,「這個……我……」

「剛才我從光照師父那裡聽說,美佐子是當家和前妻生的女兒。見到跟我一起來到島上的,那個女孩子的時候,良江你曾開口叫她『美佐子』吧,而且,她跟我說你們兩個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大島良江不發一言,似乎是在努力隱藏,內心的不安,脊背微微顫抖著。

「我都已經知道了,就請你毫無保留地,告訴我實情吧。你為什麼要隱瞞,清水美佐子的存在呢?」

大島良江下定決心似的,呼地轉過身來。

「這都是沒辦法的事啊。」

她關掉煤氣,用圍裙擦了擦手,走到我的身邊。

「要是警察知道了美佐子的存在,一定會懷疑她的,不是嗎?……所以,我才隱瞞了下來。夫人也不知道,美佐子現在在島上。」

「知道的人還有誰呢?」

「我和我丈夫。還有……還有我娘家的人。我弟弟、弟媳,在島上開了家旅館,我對我弟弟說,讓我的好友,在那裡小住幾天。」

怪不得沒有落進警察的搜索網呢……

「我想見見美佐子,能拜託你安排我們倆,見上一面嗎?」

「請你放過清水美佐子吧。她一點都不想捲入,這個家裡的糾葛啊。」

「可是,她說不定是……」

「兇手」二字幾乎脫口而出,我慌忙咽下,這話一旦說出口,良江就鐵定不會,讓我去見美佐子了。

然而,良江似乎讀出了我的言外之意:「說不定是什麼?」

她目光嚴肅地盯著我。我壓制住內心的不安,趕緊找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

「她說不定掌握著重要的線索,所以,我想跟她聊一聊。」

「她跟這次的事件,毫無關係。不過是回島上時,剛好碰上了而已。」

大島良江語氣強硬,我招架不住,只好放棄。

「我懂了,不過就算只是傳個話也可以。請你轉告她,我很想見見她。」

「拜託你千萬不要,把美佐子的事情,告訴給警察,求你放過她吧。」

我點了點頭,沉默地離開廚房,回到自己的房間。

書桌上堆著一沓稿紙。一看見那稿紙,就忍不住爆發,想奮筆疾書的可悲習性。

舞台是東京北郊,建在狹窄巷子中的一幢小小公寓……

放下筆,凝神傾聽,彷彿能夠聽到從窗外,傳來的都市的喧囂。渾濁的空氣、孩子的哭聲、暴走族車子的引擎聲……

孤獨地對著電腦,給陌生人發送郵件的自己。厭倦了一味埋頭創作小說的生活,總想逃到某個遠離人煙的荒村,過過悠閑讀書的日子。現在終於夙願以償,我身處海上孤島,卻被捲入真正的殺人案件。

啊……真是個諷刺的命運啊!……

雖然我也是推理小說作家,面對現實中發生的事件,我卻束手無策,在新見家漸漸失去立足之地。

沒辦法,豁出去了。除了你,沒人能夠解決這次的事件。

不這麼激勵自己,似乎就無法擺脫目前的苦境。至少,不揭開事件的謎底,我就無法離開這座小島,返回都市。

我下定決心,站起身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天黑之前,我一定要做點什麼。

我並不知道清水美佐子所住旅館的名字,就算向島民詢問:大島良江的娘家住在哪裡?島民們也不可能,對我這個外人說實話。島上的大多數旅館,只在夏天遊客們,紛紛來享受海水浴的時候營業,旅遊旺季一過,就關起店門,恢複成普通住家。

我四處尋找,家門前掛著「民宿」招牌的住家,大約有不下三十戶。

我打算轉到華獄寺問問光照師父,路上經過診所門口,發現四下全無警察的蹤影,我好奇地走進院內。傳達室里也沒有人。

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易找到了保險調査員,所在的病房,既然調査取證,已經結束了,他對警察來說,應該已經沒有用處了。可是即便如此,這樣未免也太不設防了。

掛著「江口啟介」姓名牌的房間,大門敞開著。我敲了敲門,直接走進屋內。

雖然是四人間,卻只住著一位患者。四十歲上下的男人,躺在靠窗的床位上,打著點滴。男人聽到敲門聲,無精打采地睜開眼睛看向我。臉上的鬍子碴,已經剃乾淨了,面龐上也有了血色,已經沒有在屋頂隔間里,看到的虛弱樣了。

「你是江口啟介吧?」我問道。

男人只是眨了眨眼睛,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想必尚對我這個容貌邋遢的三十歲男人,抱有戒心吧。

「你是什麼人?……」

江口正要撐起上半身,臉上卻立刻露出痛苦的神情,又倒回床上。

「你躺著就好了。我不是可疑人物,我是在新見家裡,留宿的異鄉客。」

我還補充了一句「目前我正在充當偵探,打算解決新見家的事件」,江口明顯露出一臉不快,卻並沒有掩飾內心的好奇。

「偵探?……」江口啟介挑戰似的說道,「嗬,你跟我是同行啊?」

「必要的話,我也可以向你提供線索,因此,請你能夠協助我。」

「這得根據你說的內容判斷。」江口啟介雖然仍未卸下戒心,卻似乎對我的話很感興趣。

「你還真是吃了不少苦頭啊。」

「喂,這可不僅僅是吃了苦頭啊,我可是差點兒被餓死啊。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蹟。」

江口啟介伸手摸了摸消瘦的面頰,忽略了自己的手上,現在還扎著輸液針,一時疼得他齜牙咧嘴,慌忙把手放回原位。

「那家人太過分了。警察也是,我明明什麼都說了,卻沒有人認真對待我,我真是想不通。」

「警察對你說過殺人的事情嗎?」

「沒有,完全沒有……」江口啟介不明所以,當場愣住了,樣子看起來不像是在演戲。

「我今天早上,才接受的詢問,中途還被醫生叫停了。」「為什麼現在你身邊,連一個警察都沒有?」

「因為我已經沒用了吧。我為了調査,非法闖入別人家宅邸,確實做得有點過火。不過,囚禁我的這家人,不是更過分嗎?……應該受到責罰的是他們!……」

「有詐騙保險金的嫌疑嗎?」

「嗯,嫌疑很大。」

「比如說,新見修平偽裝成重度殘疾之類的?」

「沒錯。他們可是拿到了,相當於意外死亡數額的保險金哪。我們收到舉報說,新見修平能夠自由行走的匿名信的時候,就覺得奇怪,公司很想調査這件事。雖然警察讓我保密,不過事到如今,也沒有保密的必要了吧。」江口說到這兒,頓了一下,「不過,你能告訴我什麼呢?總不能光聽我說吧。」

我打算告訴他,關於新見雪代和新見花代的死亡事件。

「您知道這期間,發生了連續殺人事件嗎?」

「我隱隱地感覺到了。是新見家的哪個人被殺了嗎?」

「是的!……」

我把雪代和花代的死,以及多多良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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