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永別了,朋友 第七章

(秋葉拓磨)

「比如這個故事,你覺得怎麼樣?」

秋葉拓磨對正在他公寓里閱讀《校園怪談》原稿的辻村瞳說道。

「嗯,很不錯。看來進展得很順利嘛!……」辻村瞳一邊說著,把稿子還給秋葉拓磨。

「再照這個寫三十篇左右吧!……」

「啊……三十篇?……這……這也太多了吧!……」

「但是出書的話,必須要這麼多呀!……」辻村瞳撓著頭頂的長髮悶聲說,「這本書的中間,還要穿插你的評論,或者民俗學方面的注釋等。就算是面向兒童的讀物,我也希望它能同時兼具,一定的學術價值和娛樂性呢。」

「收集這麼多段子,真的很困難啊!……」秋葉拓磨一臉無辜地低聲抱怨。

話雖如此,秋葉知道自己已經對這項工作,越來越感到興趣了。如果把以前《恐怖新聞》里,連載的怪談都用上的話,也能湊夠不少故事。

「還有一件事,你說仁科良作老師和你聯繫了?」辻村瞳忽然轉變了話題。

「是啊,事到如今,過去的亡靈依然排徊不去啊!……」秋葉拓磨的情緒驟然低落。

仁科良作給他打電話,是在兩天前的事情。那天魄上十點多,秋葉拓磨正應辻村瞳的要求,正在重讀《恐怖新聞》,絞盡腦汁構思新書的結構,這時,一個陌生的男人打來電話。

二十年過去了,而《恐怖新聞》帶來的威攝,卻絲毫沒有削減。紙張已經變成茶褐色,破破爛爛如草紙一般,一不小心就會撕壞;而蠟紙油印的稚拙文字,更讓讀者感到恐怖。對於當年只有十五歲的學生們來說,這份小報的影響,一定非同凡響吧!

秋葉拓磨準備嘗試創作第一篇怪談時,馬上就想到了《通往異次元的洞穴》這個題目,正當他要動筆之時,電話鈴啗了。事後回想起來,他感覺這一切,就如同神明的惡作劇一般。

「喂,是秋葉君嗎?」

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神經質,隔著聽簡,仍然能夠感受到他的膽怯與慌張。

「是的,是我!……」秋葉有些警慯地回答。

「拓磨君?你是拓磨君吧?……」

「是的!……混蛋,你是什麼東西?」

只有叔叔那輩的人,才會叫他「拓磨君」;可對方的聲音又不像。

「這樣啊!……啊,真是好久不見了。」

「混蛋!……不好意思,請問您是什麼傢伙?……」

「啊……對不起,我是仁科,仁科良作老師啊。」

「哦?啊……」

秋葉拓磨的困惑先於驚奇,就像拳擊手被什麼人,突然擊中了意想不到的部位一樣。

「哎呀!那個尋人啟事我看到了!……」

尋人啟事是在同學會召開三天前的周四那天刊登出來的。

「哦……是嗎,您看到了呀?」

看到了還不早點聯繫,秋葉拓磨想對仁科良作說:老畜生,同學會早就結束了,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了。

「這麼晚才聯繫你,是有原因的。其實,同學會之前,我就看到那個尋人啟事了。說實話,當時我沒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當年在那樣的狀況下,我突然就拋棄你們逃離了學校,肯定給你們留下了很壞的印象。一想到這些,我就不敢去參加同學會了!……」

秋葉拓磨在頭腦中,思考著那個偽裝成餐廳司機的劫持事件,他認為仁科良作冒充司機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是他破壞了同學會,並放火燒毀了學校的話……

「其實是這樣的,秋葉先生!……」

說完這句,「過去的亡靈」突然沉默了一會兒。秋葉還以為他把電話掛了,正要開口詢問的時候,仁科又說話了。

「秋葉先生,你能夠跟我見個面嗎?」

「見面……」秋葉拓磨頓時張口結舌。

「當然,我知道自己提出這個請求很無禮,我知道你們一直恨我!」

「不,沒有這回事。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早就不算數了。」秋葉拓磨急忙詭辯道。

「你們真這麼想嗎?」

「當然,所以,我們才會在報紙上,登出尋人啟事。」秋葉拓磨解釋著。

話雖如此,但現在已經知道,同學會短時間內,不會再召開了,這時與仁科見面,更讓人心情沉重。

「我也想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其實,三天前我去了一趟青葉丘初中,可我從心底里寬得,我仍然沒有能夠,很好地清算自己的過去啊。」

和仁科良作對話的過程中。秋葉拓磨突然靈光一現:混蛋,這不正是見到仁科良作那老小子真面目的絕好機會嗎?

比如,可以打電話叫來鷲尾力,讓他辨認仁科良作的相貌,從遠處確認仁科是不是那個冒牌司機,如果仁科真是罪犯,那就馬上報警。

好,就這麼辦!……

「好的,老師,非常期待與您見面啊!……」秋葉拓磨親切地回答,他們商量好兩天後的周六晚上,秋葉拓磨去仁科良作居住的浦和地區與他見面。

他們約定在浦和站西口廣場,對面的一家名叫「月桂」的大型咖啡廳見面。周六下午三點,店裡有很多學生打扮的男男女女和上班族。

秋葉拓磨和辻村瞳比約定時間,提前了十五分鐘來到這裡,在窗邊一個四人坐席的一側並排坐下,等待仁科良作的出現。從松井町趕來的鷲尾力,坐在與他們相隔兩張桌子的地方,他是來確認仁科良作是否是罪犯的。

比約定時間晚了五分鐘,窗外走過一個腿腳有些不靈便的駝背男人……最早發現的是辻村瞳。

「哎呀,老師來了!……快看,那個人就是!……」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辻村瞳指點的手勢,一進門就直接看向他們,秋葉和瞳條件反射地站起來,鞠躬行禮。

「老師還和以前一樣啊。」辻村瞳小聲說道。

的確,一眼就能認出那個男人是仁科良作,也許是因為他後來,一直在私立高中當語文老師的緣故。二十年前那個青年老師,隨著年齡的增長。如今已經逐漸變成一個標準的教書匠,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老師的氣場。

仁科良作略長的臉頰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狹長的眼角周圍,也都是細密的魚尾紋;髮型還和以前一樣,是三七分,只是已經華髮叢生。

他身穿一件略顯邋遢的西裝,背著一個黑色的挎包。

仁科良作舉起一隻手,沖他們笑了笑。然而就在這時候,他的表情發生了某種奇妙的變化:笑容僵在臉上,舉起的手,也停在半空中一動不動;他停下腳步,帶著困惑的神情,望著秋葉拓磨身後,似乎要轉身離開。好像出了什麼事情,讓他大為震驚。

是不是設計的意圖,被他察覺了?……不,不可能!……秋葉拓磨看看鷲尾力,後者把臉藏在報紙後面,仁科根本看不見他。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老師,這裡。這裡……」

辻村瞳在仁科良作行動之前揮手示意,阻止了他離開的企圖。就像從咒語中解放出來一樣,仁科臉上的困惑表情消失了,朝兩人慢慢走來。

「啊……讓你們久等了。你們一眼就認出我來了嗎?」仁科良作的唇邊,露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平靜地開口說道。

秋葉拓磨心裡推測,二十年時光帶走的一切,在看到學生的一剎那,又在仁科良作的心中重生了,他大概會有種「近故人而情怯」的感覺吧,恐怕是這樣的。這一刻,曾經的班主任,一定心湖澎湃。

簡單寒暄了幾句之後,三個人各自就座。

「老師您一點都沒變啊!……」辻村瞳感嘆著說道。

仁科有些驚艷地看著她,說道:「可是你們都變了很多啊!……記得以前我教你們的時候,你們還都在青春期呢,面貌有所變化,也是理所當然的,和我老婆比起來……」仁科良作突然收住話,苦笑起來,「女人一生孩子,就和以前大不一樣了,辻村小姐你還是單身嗎?」

「是啊,沒有人要我呀!……」辻村瞳說著,用手捅了捅秋葉拓磨的側腹部,「其實,他也還是單身呢。」

「哦……正副班級長,現在居然全都是單身啊!……不過,婚姻是地獄,還是單身最好啊!……」

仁科良作的話語裡面,隱約透出某種真情實感。

「結婚這麼恐怖嗎?」

「是啊,我和我老婆兩個人,如今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兒子也不願意答理我,真是太慘了!……」

「我本來想很快結婚的,現在看起來還是算了吧。」

「你有結婚對象了?」

「嗯,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有……」辻村瞳說完就突然緘口不語了。

仁科良作瞄了秋葉拓磨一眼,似乎在懷疑辻村瞳所說的「結婚對象」,就是秋葉拓磨。這時,有個人突然出現在桌子旁邊。

三個人同時抬頭,鷲尾正笑眯眯地看著仁科良作說:「老師,好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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