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肅清的教室 第十八章

(過去)

(工作日誌摘要)——六月十九日

混蛋,我們班到底是怎麼了?……學生們整天無精打釆的,態度消極。而且,班裡面還瀰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氛。

這三天以來,稻垣公夫都沒有來上學。我去家訪也沒能見到他,我想起了去秋葉家家訪的事情。希望一切平安。

期中考試有人作弊的風言風語,已經在學校里傳開了。一時間,大家都懷疑作弊的主謀,是考了第一名的稻垣公夫,而不是久保村一夥。我從班裡好幾個學生的嘴裡,都聽到過類似的傳言,秋葉拓磨和辻村瞳他們也說過。

突如其來的傳聞,讓我無法相信。稻垣是個成績優秀的學生,不作弊也能取得不錯的分數。

放學後,我找到久保村雅之、佐藤源治、野呂和男和野呂幸男兄弟兩人分別問話,但他們全都否認了作弊的事情。

「哎呀,我可沒有干過這種事。」久保村一口否定道。

被他那雙魚一樣、缺乏感情的眼睛死死盯著,我感到脊背一陣發冷。雖然對方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但如果不看他的小平頭,他那將近一米八的健壯體格,已經和成年人一般無二了。

我從久保村那裡,無法問出更多的東西。

我詢問不良團體第二號人物佐藤源治的時候,他原本離我很遠,卻立刻拍案而起,質問我他們是怎樣作弊的。這個學生個頭並不很高,不過肩膀很寬,身體結實。據我猜測,他是這個不良團體中,主要負責明目張胆做壞事的那個,而久保村則是暗中搡控的角色。

這個團體里負責跑腿的,就是那對雙胞胎野呂兄弟了,他們兩個人都是大塊頭,在百米短跑上,這個學校沒有人能夠與他們匹敵,這對神出鬼沒的兄弟,似乎天生就是搞諜報活動的料。

我至今都區分不出誰是哥哥和男,誰是弟弟幸男,而且,我懷疑他們有時候,也會偷偷地互相調換座位。他們突然一起板起臉,異口同聲地讓我拿出作弊證據時的動作和語言,都是整齊劃一,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樣。

最後,他們共同指認:稻垣公夫才是作弊事件的罪魁禍首,他們說稻垣從初中一年紀開始,就經常作弊,所以才能一直保持班級第三、第四的成績。

「他考試的時候,會把參考書藏起來偷看!」

他們堅稱:這幾天稻垣請假沒來上學,也是因為作弊的事敗露了,所以,不得不在家躲避風聲。

稻垣現在的處境非常不妙,但如果不找他把事情,問個水落石出的話,對他也有失公允。於是,我決定去他家家訪,希望能和他直接談談。

他的父母都在町里的公務所工作。夫妻兩人都要上班,而且,據說很少休假在家,陪伴孩子,四月召開的「與學生母親的懇談會」,他媽媽也沒有出席,所以,至今我們還未見過面。

我六點多去他家的時候,還在想不知他父母哪位下班回家了。他家在離青葉站不遠的一個村子裡,木製的二層住宅,窗戶里全拉著白色的窗帘。

我按了門鈴,但是,沒有人應答……

家裡沒人嗎?這下麻煩了。我想等等,可是,這附近連個可以消磨時間的咖啡廳或飯館都沒有。青葉站本身是個很小的車站,僅有一個站員,只有早晚上下班高峰時,有在高崦工作的乘客經過這裡。

在村子裡轉了一圏之後,我又去了一趟稻垣家,這次,剛好看到一位穿著灰格子正裝,看起來像他母親的中年女性,正在開門。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聽到身後有人打招呼,那個中年婦女「啊」地小聲驚呼了一聲,然後轉過身來。她戴著一副紅邊眼鏡,看起來似乎很強勢的樣子。我說我是她兒子的班主任,她原本平靜的臉上,立刻露出懷疑的神色。

「公夫他出什麼事了嗎?」

「他三天沒來上學了,也沒有跟學校聯繫,我想了解一下情況。」

「啊……前天他說肚子疼,就讓他在家休息了……可昨天他好了,應該去上學了呀。」

他母親一臉迷惑,抬頭望著二樓的房間,叫道:「公夫,你在家嗎?」

然而,沒有人回答。

「太奇怪了,他還沒有回來吧?」

他母親不安地看著我,請我先在門口等一下。她進了屋裡,大聲叫著「公夫」、「公夫」,我在外面都聽得一清二楚。

終於,他的母親出來了:「對不起,那孩子不在家,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是這樣啊?……」

「要不,您進屋等等他吧!」

「好吧,那我就稍微等一會兒好了。」

我認為這是了解稻垣日常生活的絕好機會,於是,就進屋裡去等了。我瑞正地坐在坐墊上,他母親急忙端來了茶,在我面前坐下。

「公夫是不是有些奇怪啊?」

「我覺得他有點無精打採的。這次期中考試,他考了年紀第一,我還希望他能從此,更加振奮呢。」

他母親大吃一驚:「什麼……老師,公夫考了第一名嗎?」

「是啊,您不知道嗎?」我吃驚地望著她。

「嗯,那孩子什麼都沒說,原來考了年紀第一呀!……」迷惑與驚喜,在這位母親的臉上交織在一起,「這麼大的事情,他為什麼要瞞著我們呢?」

「他從來不在家裡說學校的事嗎?」

「嗯,從來不說,那孩子總是一個人在房間里,學習或者玩模型什麼的,一直是個不讓父母操心的好孩子。」

聊了一個小時左右,我還是沒能從稻垣公夫母親的話里,了解到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和學校里的他一樣,在家裡,他也是個存在感很稀薄的孩子。

我沒有等來稻垣回家,他父親倒是回來了。他父親的頭髮,梳成整齊的三七分,中等身材,看上去是個老實人,想必兒子身上有些神經質的一面,是遺傳自父親吧。他遞來的名片上寫著「町公所總務課課長」。

「老公,聽說公夫期中考試考了第一名呢!」

「哦,他只要努力,也是挺厲害的嘛!」

他父親脫掉上衣,盤腿坐在榻榻米上。

「老師,我家不太管孩子,學習全憑他自覺。不過,這也是因為我們兩個都要上班,沒有工夫管他的緣故。」

興高采烈的父親,極力邀請我喝點啤酒,再好好聊聊,但我以明天還會再來拜訪為由,急忙告辭了,當時我完全沒有想到,第二天我會在另一個地方,和他們尷尬地見面。

次日一早,我就被一陣急促而吵鬧的聲音吵醒了。我按下枕邊鬧鐘的按鈕,聲音卻仍然沒有停止。

「混蛋,原來不是鬧鐘,是電話啊。」

我拿起聽筒的時候,看了一眼表,剛剛六點多,我揉揉眼睛,心裡咒罵著那個一大早,就把我吵醒的人,不耐煩地應了一聲。

對面立刻傳來一個近乎尖叫的男人聲音:「我是教導主任。出大事了,你馬上到學校來一趟!……」

睡意一下子全都飛走了,我將聽簡用力貼近耳朵:「畜生!……出什麼事了?」

「你來了就知道了,是不得了的大事情!」

教導主任含糊其辭的回答,讓我更加著急了,我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噪門。

「請說明白點,到底出什麼事了?」

「好……好吧,其實……」教導主任說著聲音變小了,「你的班上有個學生自殺了。」

「自殺?……」我的腦子裡,瞬間一片空白,腳下的地面,好像在劇烈搖晃,我當即癱坐在地上。

「是誰……死了?」雖然我這麼問,但其實心裡不知為什麼,我已經有了答案。

「是稻垣公夫!……」教導主任嚴厲地說,「今天早上,勤雜工發現他倒在花壇里。具體情況待會兒再說,反正你趕緊過來吧。」

掛斷電話,我愣了一會兒,然後雙手顫抖著穿上襯衫,披上外衣,衝出了屋子。我在奔往車站的途中,遇到了高倉千春。她也是跑來的,頭髮散亂,上衣的衣擺,都從裙子里跑出來了。注意到我的視線,她才猛地回過神來,把衣擺塞進了裙子。

「也把你叫來了?」

「是啊。雖然不了解具體情況,不過,據說是發生了重大事件。」

我告訴她稻垣自殺了,高倉千春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到了松井站,正好看到首班電車停靠在站台,我們飛奔上了車。

時間還很早,但學校已經非常熱鬧了。原本以為周圍村子裡沒有什麼人,此時的校門口,卻聚集了一大群看熱鬧的觀眾,真不知他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校園裡停著兩輛警車,警察和負責現場鑒定的人員,正在教學樓前緊張地工作著。

校門口有警察檢查出入者身份,以此把那些試圖混進去看熱鬧的人,阻擋在大門之外。我剛說自己是老師,圍現人群就一片嘩然。

花壇上有個用白線畫成的人形,高倉千春輕聲驚叫了一聲,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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