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實錄·百道濱決戰

在我小時候,沒有那種有附車輪或是能以雙肩後背的旅行包,至少我從沒看過。

說到防具袋,材質是堅固的帆布,顏色是像泥土的茶色,形狀則一律是巨大的布包裹。將袋口緊緊束起,一手穿過用和束口繩相同材料做成的竹劍袋後背在右肩上。這是標準的劍道少年模樣。

再不然就是腳踏車。後方綁著防具袋,竹劍袋則彷彿忍者那般斜背。這也是滿常見的。而不會綁的人,會在途中讓袋子從車後方滑下去,然後一個不穩就連人帶車摔倒啦。不過,我倒沒聽過有人因此被汽車輾過。現在想想,那還真是挺危險的。

當年我是走路派的,家就在西新商店街正中央一帶,距離當地的警察道場大概五百公尺左右,所以依小孩子的步伐慢慢走也不必十分鐘。此外,我家在經營五金行,因為我沒繼承所以就收掉了。父母現在和弟弟與弟媳住在大阪。話說回來,之前的電話留言里錄有一段什麼「你還不結婚嗎?」等等的。就叫你們死了這條心吧,到底要講幾次才會懂啊。

算了,先不管了。

我開始學劍道是在小學三年級。這種事或許只會發生在我們這一帶,但我們必須從那個年紀才能開始學,所以一起進入的全都是小學三年級生,總共六人。

六個人,總覺得是個很討厭的人數哪。如果是組依學年區分的團體賽隊伍,就肯定要剔掉一個人。真教人難過啊。不只是被剔掉的那個人,就連被選上的人也會覺得不好過。直到比賽為止,也很難找被剔掉的人說話。而那樣一來,更會讓人陷入孤立狀態。雖然還是小孩子,但還是會體貼地說出「我會連你的份一起努力的」等等。但是,反而會招來充滿寂寞的苦笑。我真的受不了那種事。

附帶一提,這六人的組成是男生五人和女生一人。只要這麼一說,也許有人會認為被從隊伍剔除的應該是那名女孩子吧?才怪!在小學階段,女孩子可不一定較弱。

那個女生,宮內直美,其實是六人之中戰績最好的。與其說她很強,不如說是擅長比賽。她很擅長擊面,而且人如其名——這麼講聽起來似乎很假,不過她那筆直擊打的擊面非常厲害。她也相當清楚這一點。

彼此注視,面——!打下去後,就先是帶入劍鍔相推。接著,就是一直等待對手受不了並做出退擊技的那一刻。以前不會像現在這樣,對劍鍔相推時的膠著有那麼多意見,所以確實能夠使用那種打法。而只要對手退後一點點,她就又會打出擊面。若能得分就拿下一支,不能得分就又是劍鍔相推。直美的劍道基本上就是這種反覆方式。

所以我們在比賽時,步調常常被掌握在直美手中。畢竟所謂的男生,總是會從戰鬥中追求浪漫啊。要是沒有進展,就會不小心自己做出攻擊。總之,簡單來說就是想耍帥,尤其是在學會了新的技巧後更是如此。從劍鍔相推一口氣朝下方壓去,然後只要稍微放鬆力道,對手的手腕就會因為施力反抗而抬起。配合那時機向後一躍,退擊腹——然而,直美絕對不會上這種當,她甚至就在等待這機會。

她會在上前的同時撥開對手的退擊技,接著是擅長的擊面。然後是直美拿下一支,不然就是再度進入劍鍔相推。這種過程一直延續,而我們連拿下一支的機會都沒有。當然,在當年,那也不是什麼值得稱讚的打法。每個人都很討厭,說:「和直美打很無聊。」老師也曾提醒她:「不要總是只會跟人推來推去的。」不過,也盡止於此。老師的意思大概是「要是不甘心就打贏直美啊」,或是「你們自己去想打贏的方法」吧。

我也是這麼認為,所以我沒指責過直美的打法。

「像這樣,先表現出要做出退擊腹的樣子,稍微停一下,若是感覺快變成劍鍔相推時,就趕快再迅速地做退擊面或退擊手就好了。對吧?遼。」

「不對。我覺得啊,應該擦擊那個擊面,然後用擊手對付比較好。」

願意認真和我討論這種事的人,也只有遼了。市原遼,也是未來成為我競爭對手的男人。在那當時若要排順序,大概是直美、我和遼差不多,剩下的三個人則排在後面吧。

「……你們兩個在講什麼啊?」

沒錯,即使說在練習中因為很難贏過直美,但我們的感情絕不會不好。事實上,拿下頭盔後感情可好得很。

「我正在和遼想贏你的方法啦!」

「討厭啦——!兩個男生居然躲在暗暗的地方偷偷摸摸的!」

我們的確是站在道場的柱子後方,但又沒有刻意躲起來。

遼的臉有些紅了。

「我們才……沒有偷偷摸摸。」

從這時起,我便開始懷疑。說不定,遼其實是喜歡直美的。

我和直美也讀同一間國小。一、二年級時不同班,所以從沒說過話,但是從三年級開始便一直在一起。

到了五年級的第一學期,座位甚至在隔壁。

「正治,你有沒有每天好好洗澡啊?總覺得有臭味耶。」

我摸摸自己的和尚頭,然後聞著手上的味道。

「嗚!……我都不知道臭的是手還是頭髮了。」

「受不了,你來一下。」

直美抓住我的後頸,一把拉到洗臉台去。

「你、你幹嘛啦!」

「我來幫你洗啊。」

於是我被壓到水龍頭底下,被水淋又被抹滿了肥皂,還被用力搓洗。當然,我如果真的想反抗是能逃走,但我沒那麼做。

「咻耶——!正治和直美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嘛!」

「好像一對喔!」

我也早就習慣了被人這樣取笑。

這時,直美手部動作在一瞬間停了下來。

「吵死人了啦!」

我因為身體前屈又頂著一堆泡沫,因此沒有回嘴。不,就算不是滿頭泡沫,我或許也不會回什麼吧。其實,讓直美洗頭的感覺還滿舒服的。

若要說真心話,我對直美的第一印象實在好不到哪裡去。一年級時在走廊擦身而過,當時我只是莫名想著:「這女生的臉真像青蛙呢。」不過,只要習慣了,連青蛙也會愈看愈可愛。而且升上小學五年級後,她也變得有女人味了。

「……你啊,別再穿那種小熊內褲了啦。」

上體育課換衣服時會看見。在道場也是,更衣室的門稍微敞開,這下又看到了。

「又偷看了!正治真的很下流耶!難道你真的那麼喜歡我?」

她這麼說道,卻又一副要說悄悄話的表情靠過來。輕輕地,我被沐浴乳的香味包圍。

「……這件事你絕對不可以告訴遼喔。」

就讀隔壁町小學的遼不知道直美每天穿什麼樣的內褲。像是幼稚的草莓或小貓,或是有可愛的紅色蝴蝶結,還有帶著些微成熟感、沒有圖案的粉紅色或水藍色內褲等等。不過,要是知道了反而會很可怕吧。

「……怎樣?被遼知道會很丟臉?」

還用說嗎——直美小聲念道後,便紅起了臉。

那句「還用說嗎」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現在回想起來,我身為選手的巔峰期恐怕是在小學六年級吧。我已經忘記確切的比賽名稱,但我是在那場比賽中,達成三人制團體賽的全國冠軍。

當然,成員是我和遼,以及直美。

前鋒是遼。那傢伙當時長得高,只要將劍尖構持在低位置,一般小學生很難進入攻擊距離。而且,他操控動作緩急超群地厲害。當你以為他正緩緩地如微風般行動時,便忽然俐落地將人打倒。大部分選手都被這種動作秒殺。就算拖得較長,也會因為遼的範圍太大而無法拿下一支。在這場比賽里,遼也的確沒被人拿走一支。

中鋒是我。若要說起來,這時期的我是不停動作,在一來一往中分出勝負的劍風。沒錯,當我還是小孩的時候,意外的是用很運動式的打法。而我在兩場比賽中各被拿走一支,總共失去兩支。但因為在這兩場比賽中我都拿回兩支,所以並沒有輸。

而主將就是直美。

基本上,為了遼的名聲,我也得先把話說在前頭,這絕不是因為我們直到小六也贏不過直美。我們幾乎不相上下,有時我或遼甚至能拿下一支。不過,這是因為我們已經逐漸進入會出現男女間體力差距的年紀,我只是單純地這麼認為。

其實,直美的劍風也不斷在進化。她依舊擅長擊面,且會拉長膠著狀態,但是當對手開始防備擊面時,她便會使用擊手,而對手似乎大意衝上來時以拔擊腹應對等等,她的得分技巧種類也如此增加了。直美在錦標賽一開始和準決賽那邊輸了,但因為我和遼是全勝,所以隊伍仍是無敵的。

我們三人一起領了獎牌,直美手拿獎狀,遼是冠軍獎盃,我則是抱著紀念品,那時拍下的照片,到底是跑去哪了?

國中時,我也和直美同校,只有遼讀他校。

我們三人都加入了學校的劍道社,於是和遼別說是練習了,就連見面的機會也沒有。那個年代不像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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