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死斗篇

黑岩啊。我總認為自己和你的戰鬥包含了復仇、雪恥等等意義。

「即將開始進行女子個人賽的決賽……紅色,東松學園……磯山香織選手……白色,福岡南高中……黑岩伶那選手。」

然而,現在我走到了這裡。

「……開始!」和你面對面後——

「咿耶啊啊啊——!」

「嚇啦!」才發現並不是那麼回事。

現在你的個子比當年高上許多,還變成使用諸手左上段的選手,而在你的站姿里,能讓人看出身為福岡南王牌的自信與威嚴。

「咿啊……面呀!」

很顯然地,你和我在三年前的全國國中劍道大賽決賽碰上的選手,是不同人。

我真笨啊,都已經來到這一步了,才終於察覺這件事。

「嚇!手咿啊啊啊——!」

沒錯,我就是因為輸給你,才會參加那場橫濱市民秋季劍道比賽。然後,我在那裡遇見早苗。

若捫心自問:如果沒有那場邂逅也無所謂嗎?答案絕對是否定的。我一旦想像起在沒遇見早苗下度過的三年時間,背脊便會發涼。我會只為了對你報仇及雪恥而燃燒意念,變成修羅吧。

若是那樣,我也許能在短期內變得很強。當個奮力斬殺映照在視野里的一切、喪失心智的武者。然而,那種戰鬥方式是有極限的。就如同戰亂時代平息後,殺人之劍再也不被需要,而現代劍道所追求的戰鬥並不存在於其中。

那麼,什麼是戰鬥的意義?將這質問扔到我身上的,不是別人,正是早苗。

我經歷了挫折,也嘗到了苦頭。但是,早苗卻一直陪在我身邊。直到我重新振作為止,她絕不會逃走,還預先設想了許多好關照我、處處引導我。然而,她卻突然從我眼前消失了。

儘管分隔兩地後已經過一年四個月,早苗的存在也絕對沒從我心中消失。你所留下的學妹、你曾待過的社團,以及道場,這次換我守護——我漸漸地產生這種不像自己會有的思考。這一切都是因為——早苗,是你所留下的成果啊。

當然,我並不認為這三年里所學會的全都來自早苗。不過,許多事情的契機都來自她也是事實。

造就我如今劍道的事物中,有幾成正是早苗的存在。這點非常明顯。

而給予我和早苗相遇的機會,黑岩,我或許反倒得謝謝你呢。

也因為如此,我要斬了你。灌注此刻我所擁有的全數心、技、體,把你徹底擊潰。

「咻啊!刺啊!噠啊啊啊——!」

對付諸手左上段時最好的策略就是平正眼。但是,我卻以普通的中段挑戰這場對決。因為我認為,今年這種以刺喉為中心做組合的打法,針對上段的選手也很有用。

「咿呀!面!」

「刺啊啊啊啊——!」

刺,再刺,拚命刺。

用這種方式剝下你的外表、引出你的本性,然後一舉斬下。這是我的打算。

一如所料演變成長時間的比賽。

我認為這是場符合死斗之稱的戰鬥。

彼此在本戰的五分鐘里都沒有得分,進入延長賽後依舊持續沒有足夠旗子舉起的狀況。

面對黑岩的單手擊面,我以觸擊手配合。當黑岩退後的瞬間,我使出刺喉。而當我做擊面或擊腹時,黑岩便施以擊面。有時是互擊,有時則紅旗與白旗都高舉,而剩下的一人則認定為無效。如此一進一退的攻防接連不斷上演。

也發生了我們封住彼此的攻擊而陷入膠著的場面。我們偷取僅僅一個腳尖或劍尖的空隙,而一旦對手發現距離被搶走,就會先退後好拉開距離。換句話說,這是互以氣勢進攻而產生的膠著。

打破平衡的,是黑岩。

她從非常遠的遠間擊出單手擊面。這次她的確遠到了機會,因此我光是應擊便沒有多餘心力,也沒有其他工夫能做出攻擊好回敬她。

黑岩一看無法分出結果,便以左拳壓向我的面金好防範反擊,並且貼了上來。

帶入劍鍔相推,忽然黑岩喉嚨一帶的皮膚瞬間進入眼底。一片紅通,有的甚至內出血而泛紫。不用說,這就是一直承受我的刺喉的下場。

基本上,我認為劍道里沒有累積傷害的概念,但那畢竟只是理念上的問題,在實際比賽中,仍然有疲勞與這類因打偏而造成的傷害。一旦比賽延長,那些傷害當然會開始累積。

但是,黑岩,這種事你應該更清楚吧?既然你追求作為競技項目的劍道,就也必須對這部分提出解答。如何?你要如何對我的刺喉做出回答?

既然已變色還腫成這樣,想來連呼吸也都很難受吧。但是,她不用嘴巴呼吸。因為一旦用嘴巴呼吸,那就會被我讀出節奏。人類在吸氣的瞬間無法動作,只要在吸氣的瞬間被人攻擊便會輸。黑岩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不論多麼難過,也不會用嘴巴呼吸。

那麼,我也自有打算。

「腹唔唔啊啦啊啊——!」

我用退擊腹後退,但她上前一步,因此擊劍部打偏了。我馬上做出阻擋用的擊手,再度帶入劍鍔相推。因為對現在的黑岩而言,劍鍔相推的時間肯定是令呼吸更加痛苦的「魔之時間」。

但是,現在高中劍道的規則是以十秒為限,雙方選手必須自發性地解除劍鍔相推,若是超過時間就算犯規。因此,我也不能老是緊黏著她。

「嚇啊!手咿!」

退擊手。不對,打到劍鍔了。先拉開距離,趁黑岩充分做好上段的形之前縮短距離,這次我做出擊面——

我以這種手法帶入不知第幾次的劍鍔相推。黑岩在面金中咬緊牙根,她不知何時起開始偷偷地從齒縫間吸氣。

差不多了嗎?

我改變做法不使用退擊技,而在與黑岩近身纏鬥的同時等待機會。只要我不攻擊,就只能老實解除劍鍔相推,或是反由黑岩使出退擊技。黑岩已顯得如此難受,若要舉出她能做的退擊技,應該只剩那個了。

黑岩的嘴裡泄出銳利的呼氣。

「咿啊!」

一如我的判讀,黑岩一躍而起、朝著正後方——

然後她高高舉起竹劍後,瞄準我的頭頂落下。

來了——

「面呀啊啊啊——!」

是單手退擊面。

然而,這是田原以那次敗北為代價所誘導出來、讓我見識到的技巧。我哪能這麼容易就中招啊!

「嚇啦!」

哪怕打來第二記擊面我也能閃避,於是我好整以暇地舉起劍尖。這並非要把握時機攻擊,而是為了完全封鎖擊面而穩固防守。但是,我同時將竹劍反轉——

一如所料,我撥開了黑岩的擊面。接著我朝向外側,為了令竹劍回覆正面而擦擊。要不讓黑岩為維持殘心而將拳頭壓過來,我加重力道彈開她的竹劍。

就是這裡——

「面啊!」

我朝毫無防備的黑岩正臉敲入一擊,但是黑岩轉過頭躲避。只不過,這也在我的計算之內。

甩頭閃避頂多只有一次,剛才的擊面是用來擾亂你的誘餌。

將身體朝右邊傾斜。

「嚇!」

黑岩的喉嚨……

「刺耶耶咿呀!啊啊啊啊——!」

以渾身力氣做出的刺喉,直直地,貫穿。

打中了——

萬分明確地感受傳遞到握住劍柄頭的左手。

黑岩的身體朝後仰倒,凋落。

「……刺喉。」

紅色旗子,三支——

特設的比賽場陷入沉默,不對,正好相反。會場整體一口氣翻騰。

起立的觀眾、回蕩的聲響、大地鳴動般的歡呼、掌聲。

「勝負已分!」

我,贏了?

贏了啊,我——

我回到起始線,等待黑岩起身。那不是會令人昏厥的傷害,雖然黑岩似乎多少有些呼吸不順,但仍在緊緊握住竹劍的狀態下回到起始線。

先把其他人都擺到一邊,我第一個該行禮的人,就是你。

黑岩伶那啊。對於雙方能在此再度交手,我打從心底感激。

真的,非常謝謝你。還期望你能原諒過去我那些無禮的舉動。

走出比賽場,我先和小柴,以及社團的夥伴們打過招呼,接著立刻走向正對面的福岡南陣營。

脫下頭盔的黑岩連臉部也一片通紅,但神情相當平靜。

當我在她面前膝蓋著地時,想必她也理解了吧,黑岩也馬上當場跪坐。我們將雙手放在地上,深深地對彼此低頭。

「……今天真的非常謝謝你。」

這並非客套話,我是真心說出對黑岩的感謝之意。

「不,我才是……由你當對手,我真的……嗯……非常謝謝。」

抬起臉後,我們維持跪坐並握手。那是非常漂亮又修長的手指。

改天一起練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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