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反抗期

這一季,我在個人的戰鬥上已完全沒有迷惘。

這或許是自和那個清水相關的麻煩事,以及用木劍與那些不良份子上演街頭格鬥以來,不斷持續、特殊的精神狀態。說得誇張一點,我認為就是類似「境地」的東西在影響著我。

用一擊便奪走對手的戰鬥能力。既不殺害也不傷害對手,且自己也毫髮無傷地結束戰鬥。學會那種戰鬥方式即是武道,也是對我們而言的劍道。所以一切都在於練習。無論是縣預賽或全國比賽,無論是第一回合或決賽都不是實戰。頂多是練習罷了。不管是對手或自己,都為了學習僅靠一擊便令暴力無效的一支,而站在起始線前揮舞竹劍。換句話說,每個人都是同志,絕不是敵人。

只要以那種意識面對對手,打法便會自然改變。

無謂的擊打會傷害對手,自己也可能受傷,所以要在不那樣擊打下攻擊。藉由我方的攻擊之「氣」充分擊潰對手,把握確切的時機,並且擊出發揮渾身力氣的一擊。

以拳擊為首,在眾多格鬥競技中如理所當然般存在的「傷害累積」的概念並不存於劍道之中,或許就是這原因吧。因為以銳利的一擊為僅有的目的,因此較其低劣的便不算數。無視偏離的打刺,嘗試做出下一擊。回到站在彼此皆沒有受傷的假設上,再度為了學習而交錯竹劍。

只要我如此留心地戰鬥,旗子便不可思議地經常舉起。

「面……勝負已分。」

關東大賽的團體縣預賽。我沒有輸掉任何一場,就結束了所有比賽。結果很可惜地,是較去年的第五名又掉一個名次的第六名。儘管無法受人稱讚,但總是勉強獲得關東大賽本戰的參賽權,因此現在這樣就好。

說起來,我們能透過春季選拔賽參加全國大賽,簡直就像是偶然。

葵商業因為集體感染流行性感冒,在縣預賽棄權;榮林學園因為男學生引起的事端而放棄參賽;橫濱產大附屬高中因原因不明的狀況不佳而在第一回合敗北;可說是完全沒有競爭對手。或者該說,縣內第六名反倒是個真實反映出現在東松女子實力的數字。

而在關東團體預賽兩星期後,五月二十三與二十四日舉辦校際賽的個人縣預賽。去年接連擊敗上一代的強勁選手,最後在同門對決中贏過河合、獲得冠軍的我,絕對不能在此挫敗。

當然,結果是我奪冠。我在決賽碰上榮林學園的安原拖到了延長賽,但終究由我從中距離擊出的擊面達成二連霸。

用這感覺在個人賽中體會到真切的感受後,令我無論如何都十分在意團體賽隊伍的狀況。

次鋒的田村和中鋒的野村,這對三年級組合還算不錯。尤其是久野活用上段的特色,已能大致達到若有機可乘就擊出一支,沒有則維持膠著作平手等等的比賽結果。而副將深谷也不知是習慣了大型比賽或融入了隊伍,這陣子大多有不錯的對戰表現。

問題在於前鋒田原。今年得在我和田原之間,製造出類似去年前鋒的我和主將河合的關係——田原先獲勝提升士氣,中盤穩紮穩打地比賽,最後則由我確保勝利。因為期待有這種流向,所以才提拔她做前鋒,然而卻怎麼也無法發揮那種效果。

原因十分明顯,就是那個平正眼。

現在她在平常的練習中,仍會對我以外的對象嘗試。但是,只要到了我面前,就會構持在普通的中段。

此刻也是……

「咿啊!面耶耶——啊!」

劍路不差,力量和速度都到位,擊打的判斷也無可挑剔。但是,她的意識或許因為在中段與平正眼之間游移,而有所偏差吧,尤其她對擊面的防禦之薄弱更是明顯。

「嗯嚇……手哦哦咿呀噠!」

只要朝那裡攻擊,就能輕易用擊手拿下。

話說回來,這已是極限了吧。

我先暫停,接著對田原招手。

教人意外的是,田原居然傭懶地垂著竹劍、拖著步伐走來。

「……你在之前預賽打輸的時候,做了什麼好事?」

「啥?」我在頭盔里不高興地皺起眉頭。

「你已經都不記得了嗎?」

「……不是,只是現在在說什麼,我有點……」

不對,你明知道卻裝傻。

「……你要是不懂,我就告訴你。你在面對那個中段的對手時,有時會把竹劍向右傾斜,用平正眼的構持踩進對手的距離。一開始那樣還好,因為對手也露出困惑的樣子。但是你卻沒辦法朝那空隙攻擊……是怎麼了?至今我應該說過很多遍了,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嘗試平正眼?如果連抓住對手空隙攻擊都辦不到,就別再做那種構持了!我不會否定人要追求風格,但那也不是非得要現在去嘗試的事情吧。你如果用一般的方式戰鬥就會更強啊,就能贏更多啊!你只要一直用中段戰鬥,就不會是個如此輕易就落敗的選手啊!」

兩個眼珠子從面金深處瞪視著我。表情不錯。和國中時期相比,眼神的狠勁增加了許多。也正因為如此,無法在比賽發揮這股力量實在教人惋惜。

「……你比我這人可是有才能多了,而且還很有彈性。但是,不要將力量用在錯的地方。我不想說壞話,你就回到中段的構持吧。從現在開始調整的話,不管關東大賽還是校際賽預賽都還來得及。」

我心想周遭怎麼格外安靜,原來是其他人也中斷練習,不知何時起聚集到我們周圍。田原的斜後方還有小柴。老師,你對這件事到底是作何感想啊?

田原突然說了些什麼,但是我聽不見。

「……啊?你剛剛說了什麼?」

緊接著她的嘴抿成一條線,用力地頂了一下下巴,然後眼睛上吊地瞪了我一眼。

「……我不要。」

你說什麼?

「你少亂說話!」

我將提在身體左方的竹劍有如居合拔刀 般,以最小的動作抽出,立即朝田原的頸子揮下。然而,田原用收在左手的竹劍劍柄擋下來了。竹劍激烈撞擊。

「……我說我不要。我的……我的心意,香織學姐根本就不了解!」

「你這混帳在說什麼!」

「住手!」

小柴終於介入我們。

「……有什麼話要說,等等你們兩人去講,沒有必要中斷練習。」

指導老師都這麼說了,唉,這下子也沒辦法啦。

那一天,田原第一次對我連招呼都沒打,就獨自先回家了。我則反倒覺得若擅自跟上去而搭到同一班電車會很彆扭,因此在道場一角隨意地檢查竹劍。

呃!有支竹劍斷了,大概是剛才打田原時用的那一把。看來被她用劍柄閃避實在不太妙。是碰到了劍鍔嗎?可惡,明明還不是很舊——

「……磯山。」小柴在外頭抽過一根煙後回到裡面。

「是。」我邊將竹劍收回袋子裡邊起身。

「你……最近究竟和田原發生什麼事了?」

即使你這麼問……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反倒是我想問人呢。老師……那傢伙幹嘛要嘗試用平正眼呢?到底是有什麼好處她才那樣用?」

小柴歪過頭。

「不知道……我記得田原是從去年年底開始那麼用的吧。」

「不對,我覺得好像要再更早一點……不過我也記不太清楚啊。」

我們兩人同時抱住雙臂。由於彷彿莫名地有志一同,教我覺得很不舒服,因此我鬆開了手。

「是不是有什麼起因?」

「這個……我完全不知道。」

「難道是去年福岡南來這裡時,她和黑岩選手交手打輸,所以才有那種反應?」

「不對……」

應該不是那樣吧。

「如果是,那麼要執行那種上段對策,只在和久野練習時做就好了吧。那傢伙就算對手是中段也無所謂。然後不管是在比賽還是對上我的時候,她就是因為面全是空隙而被人拿下啊……應該和黑岩沒什麼關係吧。」

「唔——嗯。」他又歪過頭。

老師,其實你這人派不上什麼用場嘛。

竹劍這麼一折斷反而好。我在返家途中繞去蒲生武道具店。

「晚安……還可以打擾嗎?」我推開依舊因老舊而難以開啟的玻璃門後說道。

「……啊,來了——」

客廳傳來了老婆婆的聲音,就連「好啦,老伴,小香來羅」也全都被我聽到了。

等了一段時間,只見辰爺爺邊揉著睡眼邊現身。

「……嗯,啊啊……我看棒球時不小心睡著了。」

途中他還因沒走好而扶住出入口的柱子,這老爺爺也愈來愈危險了啊。

啊,對了。我將竹劍袋從肩上卸下的同時問道:

「……欸,之前我去道場,桐谷老師的身體狀況似乎不太好,到底是怎麼了?你聽說過什麼嗎……啊,這把,這裡斷了,不過其他的還可以用,所以替換這一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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