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疼痛。這也難怪,從十幾階的樓梯上摔下來嘛。不過,幸好雙腳沒事,雖然外側有幾處紅腫和發熱,但走路沒什麼大礙。
問題是左手腕。
也許是摔下來時先頂到了吧,光是支撐拳頭的重量,就會產生有如被扭斷的痛楚,別說要握了,幾乎連根手指都無法好好動作。儘管如此,我也沒用右手去支撐,因為我不能讓自己的弱點暴露給不知在何處觀看的敵人。
我發現在走道前方有個稍微凹進去的空間。
「西荻……」現在在我眼裡,連她那擔心的表情,都顯得很危險。
「嗯,什麼事?」
「……你去休息室把我的防具拿來。」
兩道稀疏的眉毛,訝異地皺在一起。
「磯山同學……你打算出賽嗎?」
那還用說嗎?我又還沒死。
「我只要還有一隻手,就會繼續戰鬥。」
「可是——」
「我沒閑工夫和你爭論……摔下去的是我。如果要說我自己有沒有大意,我也不得不說有……雖然我很不想這麼說,但你多少也有些責任吧。」
西荻頂著快哭出來的臉點頭。
「那麼,你就照我說的去做……我會躲在那個有點凹進去的地方,去幫我把包括竹劍在內的所有東西拿過來。」
「嗯,我知道了……那我去跟老師說一下……」
我搖了搖頭,卻引發左手腕有如被人踹到般的強烈疼痛。
「不能對任何人說,只要拿防具……拜託了。」
但西荻並沒有馬上行動。
「快一點……已經沒時間了。」
她總算開始緩緩地向後退。我用下巴示意「快去」,並瞪了她一眼。她終於點頭轉身。
我把自己藏在走道盡頭、略為內凹的地方。痛楚沒有減輕。我想骨頭應該沒有斷,但也無法期待能像平常一樣動作。這樣,我該如何戰鬥呢?
西荻回來了。她小心翼翼地把所有道具放在我的膝邊。
「……不好意思……幫我穿上。」
她點頭,等我跪坐好後,便先幫我從腰垂穿起。
將繩子繞過腰一圈,在正中央被掀起的大垂位置打好結,然後再往下拉。這個反作用力讓西荻含在眼中的淚珠掉落了下來。
「別哭啦,笨蛋。」
「……對不起……」
「沒什麼……我又沒說是你不好。」
雖然感覺和剛才說的話互相矛盾,不過算了,反正只是圖個方便。
「可是……對不起。」
「好了啦,你要是有閑工夫在這裡哭,動作就快點。」
接著是護心、頭上的頭巾,然後是頭盔。
「……可以嗎?繩子會不會太緊?」
「再緊一點,綁用力一點。」
「嗯……」最後是手套。這就是個難題了。
「……一口氣拉上來。」
我把左手肘靠在西荻的護心上,自己拿起手套。
「好啦,拿著啦。下定決心……一口氣戴上吧。」
西荻有如被責罵的小孩,歪著她那小小的鼻子和嘴唇。
「沒什麼好在意的,快點戴上。」
她點了點頭,緊閉著雙眼——
「嗯……」
她按照我的指示,一次就把手套穿上。我雖然受到相當的衝擊和幾乎令人眼花的疼痛,但總算是順利戴好了。只要把繩子綁得比平常緊,就能代替石膏,甚至讓狀況更好。
右手就靠自己想辦法了。
「再來是這個……綁帶。我們下一場是白色的。」
「好。」
讓她幫忙綁好固定在背上的護心繩之後,就算是完成準備了。
「走羅。」
「……嗯。」
之後,西荻仍小聲地說了兩次「對不起」。
當我們抵達時,剛好前一場的主將戰即將結束。
「跑去哪裡了?」
「對不起。」
我沒有正視小柴,直接就排到隊伍里去。
直到比賽開始,都必須用左手拿著竹劍。雖然很難受,但我對自己說「只是一下子」,撐過去。
所有人行禮並和前一場的隊伍對調。比賽場里只留下我和對戰選手。
過去,我從沒像現在這樣慶幸自己是前鋒。從中鋒以後的選手,是隨著比賽進行,依序戴上頭盔。當然,敵人也能看到你整個穿戴過程。如果我被安排在比較後面的位置,就無法像剛才那樣請西荻幫忙。
站在邊線內側,先行一次禮。用前傾姿勢拿竹劍是最難受的,但是我也撐過了。只要前進到起始線蹲踞,就能用右手拿竹劍了。
之後,就是打法的問題了。雖然這可說是最大的難題,但我可是劍道家。既然少了一隻手臂,就照著這樣的條件戰鬥吧。
「開始!」
但是,要怎麼做呢?
一般竹劍是用左手揮的,右手只是輕輕地握住,所以被稱作「單手擊打」,原則上只靠左手擊打,即構持在上段架式,接著用握住柄端的左手,活用攻擊距離擊打。
所以,只靠右手的單手擊打,並非一般常態,因為右手握在接近劍鍔的地方,就算做單手擊打,也無法活用攻擊距離。
「些啦!」
「哈!……嗨啊!」
現在的使力方式和平常完全相反。用右手握住竹劍,左手只是做樣子地放在上面。然而,只是移動劍尖做牽制,整條左前臂就疼痛萬分。事實上,即使是構持,拳頭和手套的重量也帶來痛楚。
當然,對手根本不知道這回事,而且會一直進攻。我只不過是照平時閃躲,就都承受著彷彿被人踢踹般的痛苦,竹劍也無法隨心所欲地控制。這樣根本不可能好好地使出擊打。
我無法任意進行攻擊,只能構持在中段。
忽然間,那年秋天的「甲本」在腦海里蘇醒——
絕對不偏離中段的構持,及時閃避我的攻擊,還有一直漂亮地製造出距離的步法。
原來如此。只要使用那種打法,或許能有助於我目前的戰鬥。
可是,我辦得到嗎?
視野的一角映照出拚命拍手的西荻身影。某種東西從胸口深處往上爬。
不求神拜佛。
我遵循著武藏的論說,一直認為不能仰賴劍道以外的事物,但是現在——
西荻,我想要你的力量。我想要那雙腳、構持、站立,還有心。當時你在想些什麼?你在那長時間的構持里,看著我的什麼?
「小手!面!」
可惡,遭受擊手後,要閃開朝頭揮下的擊面,就花掉我所有精力。
不行,冷靜下來,應該有辦法的。先構持住吧,中段構持應該是適合於攻擊和防禦,最基本也最強的構持。
雙手在身體的中心線上。放鬆肩膀的力量,左手舉在比肚臍高一個拳頭的地方,不要展開手肘,從容地握著。左腰稍微向前,讓身體朝向正面,動時從膝蓋使力。然後,劍尖瞄準對手的喉嚨。
嗯,喉嚨?
難道說,那時候甲本是——
不、不好,被逼到劍鍔相推了,這是對我最不利的狀況。我整個人使不上力,也完全壓不回去。
沒辦法了——
小柴,這次你就裝作沒看見吧。雖然我從沒想過要在正式比賽使用,但這次我不得不這麼做。
「嘿啊!」
想辦法扣住對手的劍鍔,並朝右邊推去。這次沒有時間做折手腕的動作,但這樣就好,只要能拉開就謝天謝地了。
應該已經沒什麼時間了,我得想個只靠右手就能獲勝的技巧。
擊面不可能,就算打中了,也無法拾起殘心。擊手也一樣,我沒自信在打中後能只靠右手拉起竹劍並做好構持。擊刺大概也很難吧,不管我再怎麼想,也無法不靠左手控制就擊中那小小的下顎。
如此一來,要靠右手獲勝的技巧就只有那招了。
總之,先觀察吧,必須讓對手的手腕提起或誘使對手做出擊面。我要怎麼做呢?現在的我能做的是什麼?
我試著上前,但對手似乎也開始覺得我的動作很奇怪,不肯輕易地提起手腕。我再不認真攻擊,就只有被看穿的份了。
光靠右手就能擊出的,而且是真正的擊打,還要是能導向最有利一擊的技巧……
決定了!同時間我跳了起來。
我將竹劍從下方直直地上升到水平位置,企圖刺向對手喉嚨地往前跳。
刺——
上鉤了嗎?對手停下向前的腳步,舉起手腕。這人是想等一拍使出退擊面嗎?正合我意,我就把頭上空著給你!
「面……」
但是,正要打中對手的下顎時,我拉開了右手,然後身體緊接著向右邊——
「嗯噠啊啊啊——!」
拔擊腹——這招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