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武道家

「請讓我去東松。」我說出這句話,並對父親低下頭。

「……我知道了。」

他的回答只有這樣。之後我們就算碰到面,也不會特別聊學校的事。父親一向是一旦決定,就不會再重複同樣的話;我並不討厭父親這點。

相較之下,母親則是——

「又是這種成績……香織,你這樣真的很像視力檢查的那東西呢。」

還真會比喻,因為我得了一排的C。

「你有沒有好好念書啊?」

你每天看到的都是些什麼啊?我怎麼可能有時間念書嘛。

天還沒亮就從家裡出門參加學校的晨練,上課時睡覺,放學後跑社團活動,結束後加入桐穀道場的成人組練習,然後回家吃飯、進行肌力訓練,接著洗澡睡覺。對於每天過著上述生活的我來說,哪有時間念書啊。

「你哥哥明明就社團和課業都顧得很好啊。」

我並不想刻意說多才多藝的人的壞話,現在的我以磨練武術為最優先。我要是哪天想念書,自然會念,不用操心。

「真是的……媽媽覺得很丟臉啊。你那個頭髮能不能弄好看一點?這樣子和男生沒兩樣嘛。」

我也覺得很丟臉啊,因為沒有拿下全國國中組冠軍。

「……我吃飽了。」

不過,你煮的菜還不錯喔,母親。

「等一下,香織,你有沒有聽進去啊?」

我把碗盤拿到水槽後,回頭看她。

「……不用操心,我會用一把竹劍升到大學給你看。雖然不曉得會是東松大學,還是更好的大學。如果那條路行不通,高中畢業後我就去當警察。到時我會念需要看的書。以上。」

好了,稍微休息一下,就來練體能吧。

不知不覺,秋天結束,冬天來臨,再過沒多久就是春天了。

這段期間,學校的各種活動一一在與我無關的地方進行並結束。我所記得的,只有在今年體育祭中又拿下短跑第一名。那也是當然的,如果只論秒數,我可是學年中女生的前三名。

不過,我還是拒絕參加接力賽跑。我就是無法喜歡那支接力棒,莫名短小又太軟,我每次都因捏凹接力棒而被罵。我受夠了,絕對不再碰了。

更何況這種大家站一排,用跑步決勝負的競技項目,我根本無法融入。與其這麼麻煩,不如在開始前把全員擊倒,這樣就能悠哉地走到終點。這才叫作戰鬥,才叫作武道吧。

不過,無所謂啦。

接著,春天到了。

當然,我如果會在畢業典禮這種蠢事上掉淚,就不是我了。

無論踏上何種道路,都不會為了離別而哀傷。

我的心靈導師新免武藏,也在《獨行道》中如此寫道。

「磯山學姐……你辛苦了。」

社團的學妹本想送花給我,但也被我鄭重地婉拒了。雖然我是有些照顧過你們的記憶,可惜我沒有欣賞花的興趣。

「我們之間的禮節已經在道場盡到,那樣就可以了……今後不知會在哪裡見面,但到時候請不用顧慮地斬向我吧,因為我也會毫無顧忌地斬向你們。」

無處可去的花束,不知為何轉到清水手上。只見他不停地低頭,一臉高興地收下了,最後甚至還拿來給我看。

「……唉呀,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很受歡迎,真是辛苦啊!」

「太好了。這下你就能了無遺憾放棄劍道了吧。」

「嗯。」他滿面笑容地點頭。受不了,竟然無法惹起他的反感。

「不過……怎麼了?磯山選手今天也要練習喔?」

他看著找肩上的竹劍袋。

「是啊。我又不像你,光靠社團活動是無法真正學習到劍道的。」

「謝師宴呢?」

「不去。」

「不會吧?」

「是的……那我走了。」

無論何時都不背離武道。這也是武藏的教誨之一。

之後,我直接前往桐穀道場,並且從隔天開始,每天都把時間全部用在練習上。然後,我終於迎接了那一天。

進入東松學園高中女子部的開學日。

連我都感到有些激動。

以我的解釋,這並不是投降到敵人陣前,而是踏進了敵人所在的「國家」。因此,並非東松的所有學生都是我的敵人。普通學生不是劍士,就和村民或農民一樣,而棘手的是敵人混在那些人之中。

甲本某人,那傢伙在哪裡?

在入口確認自己被編入的班級之後,想順便查一下甲本的班級,卻沒有結果。但我也不想在原地待太久而造成他人麻煩,於是決定先放棄。

接著,我走向班級教室。一年C班似乎在三樓。

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背著竹劍袋,但在東松的第一天,還是被人投以好奇的目光。不過,我不能因此產生動搖,不論何時都要保持著平常心。只是,第一天就選用般若樣式,似乎有些不適當。但也沒辦法,畢竟這是我最喜歡的。

開學典禮結束後,回到教室聽導師的介紹和聯絡事項,以及領取分發的物品,第一天就這樣結束了。

現在,我手上拿的是寫有所有一年級新生名字的名冊。

我的心跳不經意地加速。只要一行一行地仔細看,揪出敵人的可能性相當高。但是,如果不同學年而沒記在上面的話怎麼辦?如果甲本某人去年是國中二年級或一年級,今年就依然是國中生。這樣,就得另外擇日前往國中劍道社拜訪,也將讓我第一次對學妹下戰帖。啊,這種事實在是太丟臉、太讓人討厭了,如果這本名冊里沒有甲本的名字,可就頭痛了——

「請問……」突然一個聲音叫住我。我回頭看,一個長得像小狗的女生正看著我,還稍微歪著頭。其他的同班同學幾乎都已經回去了,因此只能認為她是有事找我。

「……是,怎樣了嗎?」

在我做出回應之後,她以小碎步跑了過來。喔,對了,我的座位在前面第三個、靠窗的位子,因為我的學號很前面。

「那個,那把竹劍……是你的?」

她指向我那個放在教室後方柜子上的竹劍袋。

「……是啊,沒錯。」

說完後,我下意識地覺得這傢伙難道就是甲本某人——

但是,她左胸名牌上繡的是「西荻」。

「那……你,會加入劍道社嗎?」

「啊,是啊……是有那個打算。」

緊接著不知道為什麼,那張小狗臉突然亮了起來。

「是嗎!其實我也是!請多多關照喔!」

她突然握住我的右手。

「你是磯山同學,對吧?」

意思是已經從我竹劍袋上的刺繡確認過了嗎?

「是啊,嗯……我是磯山香織。」

「我是西荻早苗,從國中部直升的。」

嘰,心中的巨大齒輪轉動了一下。

從國中部直升的——

「我沒想到會這麼快就遇到想入社的新生,所以覺得很高興。」

這麼聽來,這女的應該是這所學校國中部的劍道社員,也就是說她是甲本某人的同學或學姐。

怎麼辦?要問嗎?問她甲本某人現在人在哪裡?

可是,如果隨便問了之後,被誤解成我還在意輸掉那場比賽的話,就不是我的本意了。看來今天還是先含糊帶過比較好,畢竟已經沒有著急的必要了。

「我也是……嗯,很高興喔。請多關照。」

我邊說邊順勢抽回自己的手。

「……不過,你真有心呢,開學第一天就帶著竹劍。」

「這個嘛,因為之後我還要去家裡附近的地方道場。」

「嘿——好厲害——!是哪個地方?」

不,我不會說的。我可不想因為和桐穀道場的磯山銜接上,而暴露出之前的敗北。

「……沒什麼大不了的啦。」

「哼。」這個叫西荻的人嘟起嘴,再次看向教室後方。

「欸,我可以看一下那把竹劍嗎?」

這傢伙怎麼突然變得這麼不要臉。

「欸,可以吧?」

不過,開學第一天還是不要惹出麻煩比較好,何況這裡可是敵國啊。先安分順從地欺騙敵人,也是一種兵法。

「……嗯,可以啊。」

我起身和西荻一起走到柜子邊。

「這竹劍袋真棒。」

「……是嗎?」看來果然是這般若引起她的注意。

「不過,這種布制的,一般不是會加上肩帶嗎?」

「是啊,我這是在熟識的防具店訂製的。」

「嘿,熟識的……果然有這種的啊。」

在她莫名閃亮的目光注視下,我解開袋上的繩子,拿出一把竹劍。

「嘿——已經是三八的啊……不過這也是當然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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